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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吕澎:“超融体”成都双年展背后的“披荆斩棘”与未来启示

2022-01-15 22:00:48.623 来源: JCC文创未来 作者:Yifan Liu

▲“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现场 / 摄影:何苗


在疫情阴云仍然阴魂不散的当下,任何实体活动的举办都会面临层出不穷的挑战与难以预测的困难。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场规模宏大的艺术盛事却于中国成都成功举办,为身陷疫情阴云已久的世界点亮了不少鼓舞人心、重振希望的新光芒。

这场振奋人心的文化大事,便是于上个月在成都市金牛区天府艺术公园展开的“超融体——2021 成都双年展”。该展以成都市天府美术馆、成都市当代艺术馆为核心阵地,由 8 个主题展版块、1 个国际美术馆馆长峰会和 17 个平行展组成,将持续展至明年 4 月 6 日。其中,主题展包含了逾 500 组(件)作品展出,汇集了海内外 272 位艺术家,所展展品在空间上覆盖了全球 35 个国家与地区,在时间与风格上也同样跨度极广,不仅纵联古今、传统与前卫兼具,还在内容主题、形式、媒介等方面十分丰富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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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宣传海报 / 图:2021成都双年展提供


在这场展览背后,不仅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担任总策展人,有著名艺术史学家吕澎任学术委员会主任,还有由多位全国知名艺术专家组建而成的策展团队与学术委员会,这样的团队构成,有力地保证了展览的艺术水准与专业性。而在将于本月 18 ~ 19 日举办的“未然共思”美术馆馆长峰会以及策展人学术峰会上,来自文化界重要机构的领导者与专业人才们还将汇于一堂,共同探讨合作与交流中潜藏的艺术未来。

不管是从展览的规模、展期、策展理念还是展品含金量来看,这场展览都可谓是今年最为盛大、最有雄心的艺术展览之一。而在疫情“寒冬”之后举办这样一场展览,更是令其意义非凡。

为了深入了解这场双年展背后的故事与启示,JCC专访了本届双年展的关键人物吕澎教授,听他谈谈双年展在筹办过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难与挑战,并分享一些值得借鉴的实际经验和应对策略。同时,吕澎教授也向我们介绍了此次展览中应用到的一些线上线下策略与创新技术,并与我们一同探讨了这场展览对中国文化版图的现状与未来作出了什么样的判断与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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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学术委员会主任、艺术史学家吕澎

 图:2021年成都双年展提供


JCC对话

吕澎 

Q:疫情给此次双年展带来了哪些困难与挑战?可否分享一些经验和应对策略?

吕澎:疫情给予双年展带来的困难,首先是工作秩序的扰乱:联络、运输、布展以及正常地安排时间表,都面临挑战。不过,互联网、专业性的合作以及曾经的大型展览的经验,都给予了我们工作很大的帮助。

实际上,此次展览还有一个特殊的困难,即在美术馆的建设工程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展览团队被要求在有限的时间内开幕。巨大的美术馆,巨大的展览(272 位艺术家,500 多件各种形式的作品以及来自世界 35 个国家和地区),我们的执行时间仅仅只有 4 个月。所以,成都双年展是中国双年展中的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案例。


▲成都市美术馆新馆A区 / 摄影:成都城投


Q:您对成都本地的艺术圈生态有着什么样的看法或判断?成都在文化与经济上的地域特色 ,对此次双年展的策划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吕澎:本次双年展伴随有 17 个平行展,大多数策展人为本地人士,本地艺术家也参展不少。这样的现象意味着成都本地艺术圈的活跃与力量,实际上,成都双年展能够在特殊时期得以举办,本身就意味着成都艺术生态的繁茂,除了北京、上海两个城市,成都应该是艺术展览与活动最为频繁的城市,这样的情况显然支撑了 2021 成都双年展的举办,并在规模、形式与影响力上,超越了其他城市——本次展览显然超越了保持双年展举办的上海。


Q:此次双年展以及同期开馆的文化新地标,对成都艺术生态乃至全国文化版图的下一步演变作出了什么样的预言?

吕澎:最佳的预言应该是开启了城市之间的文化竞争,成都市政府希望将成都打造为国际文化名城,而此次双年展的影响力非常广泛,在我看来,成都双年展如果能够因为新馆的建成而在之后坚持下去,将会有效地刺激其他城市在文化艺术领域展开竞争,推动国家文化艺术的发展。


“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展览内外 /  图:转自红星新闻


Q:作为一个面向广泛公众开放、学术性与含金量极高的展览,此次双年展是如何在“专业性” 与“大众性”之间保持平衡,以同时满足在学术高度与开放度这两个方面的不同需求的呢?

吕澎:专业性与大众化经常被理解为一种矛盾甚至冲突,的确,存在着一般大众对当代艺术的认知水平问题。但是,当代艺术的特征之一,就是将意义彻底开放,让观众与艺术家共同开启问题意识,而不限于艺术家的出发点,即对作品的理解是多方面多维度的。

我们的经验是,展览必须营造一个开放而轻松的空间,让观众参与其中,在观看、参与以及可能的对话中,建立艺术的影响与传播。艺术家创造学术的高度,观众去分解艺术家的初衷,艺术的意义就在这样的过程散播与衍生,唤起人们对世界和自身的认识。

简单地说,展览的布置(作品的空间关系、声响、灯光以及形式之间的张力),允许观众发挥他们的想象力与知识能力,这会大大减弱学术性与大众性之间的距离。当代艺术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盲点向所有方向开放,这给予我们消除学术性和大众性的矛盾提供了充分的条件。成都市美术馆提供解决这个问题的充分物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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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现场 / 摄影:何苗


Q:除了线下的实地活动之外,线上平台在此次双年展的策划、宣传或实际运营中发挥了哪些重要作用?

吕澎:这是一目了然的,互联网让2021成都双年展迅速在全球散播,意大利《明天日报》在开幕之前就发表了整版的报道,这也表明今天的艺术生产与消费在互联网以及其他技术的支持下获得了超越城市与地区的影响力。所以,重要的是将展览做好,以致我们的媒体才有充分的内容与语词去推广展览和其中的艺术。

我们发现,短小的视频在传播展览的信息中起到了迅速、生动与直观的作用,很快,中国的各种展览包括拍卖行也开始充分运用起我称之为的“小视频”,相对过去的推广与宣传,今天的新技术及其运用使得图像与信息的生产更为灵活与便捷。


Q:此次双年展选择在天府艺术公园举办,这样的地点选择与策划思路,对“公园城市”、“文化城市”的概念进行了怎样的探索?

吕澎:将美术馆建立在一个环境宽阔的公园环境里是政府规划的意图。显然,政府是将艺术与美好的环境联系起来思考的。实际情况是,正是这样的规划的具体呈现,让美术馆建筑与公园环境融为一体,使得市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惬意:进入公园可以进入美术馆观看艺术,观看艺术,却也将心情与公园环境联系起来,以加强身心的满足和充满审美涟漪的感受。相信这样的规划可以给其他城市提供很好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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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美术馆B区(成都市当代艺术馆)/ 摄影:成都城投


Q:科技与艺术间的交集如今正变得日益密切,能否具体举例介绍一下,这样的特点在成都双年展中是如何展现的呢?

吕澎:这个问题可以在成都双年展的“智能共振”这个部分得以充分展示。这个部分的作品展现的是新技术对艺术的影响,以及技术如何在艺术中呈现超越传统艺术的所有可能性。结果是,想象力得到了图像或者影像的具体落实。在日常生活中,很多新技术的信息让人们已经对未来的人类有了充分的理解,而此次展览中的艺术家对新技术的应用,让观众仿佛能够“目见”未来世界。当然,一些人类的问题,也在此次展览的作品中利用新技术得以有趣的呈现,例如Michael Frei的KIDS。


Q:此次双年展堪称今年全球规模最大的双年展,在“后疫情”背景下举办如此规模的艺术活动 ,有着什么样的独特意义?

吕澎:艺术本身有一种力量,那就是冲破物质世界的阻扰,向着存在的最高处突破。疫情已经施虐了一年的时间,我们不能期待疫情完全的过去才进入我们的精神生活。在很大程度上讲,人类一直都与问题共存,疫情仅仅是人类遭遇的问题中的一种,我们要适应它并战胜它。战胜的武器之一,就是艺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时期举办双年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作为艺术创造的参与者,我们希望给世界一个振奋:艺术是无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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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档案 > 评论档案 > 视觉秩序与观念

视觉秩序与观念

2010-08-06 10:20:43 来源: 中国艺术批评家网专稿 作者:段炼

    本文是《观念绘画与视觉秩序》的续篇,进一步探讨观念艺术的“视觉秩序”问题,重在描述视觉秩序内在结构,即艺术作品之形式语言、修辞语言、审美语言、观念语言的一体贯通。“视觉秩序”一语并无公认的或官方的定义,本文作者对此概念的思考,起自与美国当代观念艺术家马克坦西的交谈,以及对坦西绘画的解读。

    一、形式语言

    面对周春芽的《绿狗》,对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不同的方面。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狗的图像,而是画家的笔触。我对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绘画情有独钟,对其以运笔传达情绪大感兴趣。周春芽的画异曲同工,不是要再现一个动物,而是要表达画家的情绪,这情绪有可能是他对这条狗的感情,也可能是内心的某一具体激情。同样,周春芽的桃花风景和静物花卉,也不是要再现什么,而是要进行表述,是要传达情绪。在这些作品中,画家利用形式语言进行表述,而批评家探讨画家作品的笔触,则是在形式的层次上进行批评和研究。

    用西方现代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术语说,批评的阅读是对文本的一种细读行为(close reading)。在20世纪前半期,形式主义解读绘画作品也强调细读,例如对笔触的解读便是。但是,到了后现代时期,观念主义挑战现代主义,形式主义的细读受到了质疑。纽约当代艺术家马克·坦西(Mark Tansey,1949-)画有《细读》一画,整个画面是一本书中的一页,一位读者快速向着这本书奔跑,冲进这一页中。坦西画的奔跑强调了速度感,就像照相机拍照时推了一下镜头,其模糊的笔触有点类似于抽象表现主义的效果。坦西是位观念画家,他在此画中质疑形式主义的阅读方法,认为距离太近了什么都看不见,造成文本的模糊。在此,坦西用模糊的笔触处理模糊的文本,借以质疑细读。

    细读究竟对当代艺术有无价值?如果在形式的层次上谈论图像,其价值难以否定。视觉图像处于形式的层次,与笔触一样是一种形式语言。

    面对台湾雕塑家朱铭的作品,从形式语言上说,他的近期雕塑更加纯粹,几乎是纯抽象作品。可是,如果对照观赏他早期的太极雕塑,我们便能看到朱铭作品从具象到纯抽象的演进过程。在此过程中,艺术家自有其视觉表述的语法模式,这就是太极动作的图式。不论抽象、具象,朱铭的太极图式都隐藏其中。这样的图式运用方式在当代艺术中相当流行,例如岳敏君的语法模式是张开大嘴露出白牙傻笑。有了这样的语法模式,再添枝加叶使其丰富变化,便可制造出不同图像,例如天安门前傻笑的人等等,这是当代艺术的时尚。再如张大力的图式,其语法模式是侧面人像,下巴翘起,扮演着他的私人LOGO的角色。

    二、修辞语言

    通过形式语言的层次,我们得以涉入修辞语言。马克坦西的《文本的愉悦》仍与细读有关,画中一辆车被撞飞了,车前的人是画家的自己,在车和人之间有一个停车牌。显然,驾车者没在十字路口停车,一头撞上了停车牌,不仅违反交通规则,还去冲撞交通法规。在正常情况下这个牌子会被撞歪,在画上却没有,这个牌子巍然屹立,被撞飞的反倒是车,说明交通规则(艺术成规)威力无比。这时画家来到车祸现场,利用汽车翻滚到半空的机会细读车的底盘,就象细读文本。法国后结构主义理论家罗兰·巴特有著名文章《文本的愉悦》,而巴特本人正是死于交通事故。在这幅画中,巴特的文章和故事,被画家用作暗含的典故,其用意在于质疑巴特:当发生交通事故的瞬间,有可能去细读底盘吗?

    这幅画不仅是对细读这一行为的质疑,更是对再现这一概念的质疑,是和罗兰·巴特的一个批判性对话。在这样的语境中,这幅画尽管是具象的,但决不是再现的,也不是写实的,因为画家描绘了一个不可能的场景。

    使用典故是一种修辞方法,超越了形式的层次。马克坦西有《布列塔尼的投降》一画,其典故来自委拉斯开兹的同名绘画。坦西在构图布局、人物安排、场景设置、背景处理等方面都挪用了委拉斯开兹的画。画中左边的一组人物穿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军装,右边穿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军装。一战军队都是欧洲人,尤其是法国画派的画家们,有毕加索,他穿着翻毛大衣显得很紧张,还有马蒂斯,其穿着像个军官,还有巴黎画派的理论家布列东。穿着二战军服的是美军,主要是波洛克等抽象表现主义画家。一战军队的法国画家们使用委拉斯开支的长矛,二战时期的美国画家们则有军车、高射机枪。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的理论家是格林伯格,他和布列东正在签署受降书。巴黎画派投降了,纽约画派接替了西方艺术中心的地位。格林伯格的手自信而懒散地插在裤兜里,把受降书往前推到布列东面前,让他签字。这是一件叙事性作品,讲述20世纪前半期美术史的发展。这幅画貌似再现了一个历史场面,但一战时期的军队和二战时期的军队不可能打仗,所以这幅画并非真正的再现,而是表达一个历史观念,是画家与历史的对话。

    类似的作品还有《占领》,描绘巷战结束后的场面。占领者是普鲁士军队,街道的路牌写着西百老汇大街和春街,这两条街的交叉路口是纽约艺术区苏荷的中心,这里居然空空荡荡看不见美国人,只看见普鲁士军队。艺术史是一场拉锯战,刚才纽约画派赢了,现在欧洲人又打回来了,画家借此探究历史问题。如前所述,画家在此已超越了形式语言的层次,如果我们仍在形式上谈论这幅画的再现问题,便无法和画家对话。

    三、审美语言

    中国美学的一个重要概念是意境、境界,西方美学中虽然没有同样的术语,但却有类似的概念,例如诉诸内心世界的审美力量和顿悟(inscape)。18世纪后期德国画家弗雷德里克画大风景,很具震撼力。站到他画的大山大水前面,任何人都会感到自己的渺小,会对大自然产生敬畏。这种感觉、这种审美理想、这种美学观点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是为审美语言的理论渊源。在谈到审美力量时,弗雷德里克的一位学生给自己的老师写信说:面对远山长河你的心会被无言所吞没,当你失落于浩瀚的空间,你的整个生存体验便净化了,这时你的自我已经消失,你变得无足轻重,唯有全能的神无处不在。

    这种内心力量暗合了中国的审美意境,即物我合一的思想。中国的意境给人产生诗意的美感,西方的心境是对大自然表示敬畏,追求的内心的净化,追求崇高。自后现代以来,西方的观念艺术表述崇高的思想,多质疑古典的崇高概念。马克坦西的《白上加白》影射马利维奇的至上主义绘画,描绘了一幅茫茫宇宙的画面,展现了一种让人敬畏的境界。画中有两群人面对面,从服装看,他们是两群完全不同的人。左边那群人的翻毛帽子说明他们是北美的爱斯基摩人,地上还有雪橇和狗,他们的生存环境是暴风雪。右边那群人穿着白色单布袍子,他们是阿拉伯人,身旁有账篷、骆驼等,他们的生存环境是沙尘暴。暴风雪和沙尘暴从不同的方向吹过来,这些人的衣服动态说明了风向的对立。暴风雪从左吹向右,沙尘暴从右吹向左,二者相撞继而合一,以强烈的冲突而制造了一个文化和观念的碰撞。这两群人来自不同的季节(冬天和夏天),画家把他们并置一处,制造了一个文化和历史的碰撞事件,这就像冥冥中有一个神在那里注视着整个画面和事件。这是一个新的不可能的世界,是一个想象的世界,是一个内心意象。

    坦西的《天真之眼》也描绘了一个境界,这却是一个可能的世界:一群北美印第安人骑马伫立在湖边的高坡上,注视着1960年代美国艺术家史密斯的地景作品《螺旋形防波堤》。印第安人不懂这件作品,他们站在那里苦想:这个地盘是我们的,这山这水也都是我们的,白人跑到这里来搞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按美国流行文化的观点看,史密斯的作品并无真正的意义,而没意义就是意义。不论史密斯制作这件作品究竟是什么意思,印第安人捉摸不透,因而文化背景不同。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面对观念艺术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不知道它的原意是什么,你会做出不同的解释,而最简单的办法则是不要去过度解释,仅注重视觉感受,注重作品所营造的审美世界。面对史密斯的地景作品、面对坦西的绘画,我的感受是:艺术家是视觉的动物,哲学家是思想的动物,观念艺术家是视觉的动物+哲学的动物,这是观念艺术家所造之审美世界的隐喻。

    在这个世界里,坦西的绘画《天真之眼》用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作为审美语言,旨在考察那些不懂观念艺术的人,但考察一词有简单之嫌。这幅画是隐喻的,至于隐喻什么,我们不必去太过拘泥地去深究,因为不同的人可以读出不同的隐喻来。

    四、观念语言

    隐喻指向观念,而观念艺术家中又不乏寓意一派,南美画家莫尼兹便是一例。莫尼兹生于60年代初,后来移居纽约并获得了艺术的成功。他挪用现成的图式,但具体的挪用方法却比较独特。西方人最通常的早餐是三明治,莫尼兹拿餐刀当画刀用,在早餐盘里抹出两个蒙娜丽莎,一个用果酱抹,另一个用花生酱,然后将两个蒙娜丽莎拍成照片,再拼贴成作品。他也把早餐的麦片染成不同颜色,制作成印象派的风景,例如莫奈的画。这类作品远看是画,近看是麦片。靠同样的创意,他还用食品做作品,寓意为视觉图像可以食用、艺术是可以吃的。这一寓意,是因为现代主义有一个观点说,漂亮的形式可以愉悦人的眼睛,于是莫尼兹的观念艺术便要诉诸人的味觉,愉悦人的胃口,满足人的口腹之欲。

    这样一来,莫尼兹实际上是要诉诸人的大脑,并以此而颠覆眼睛的愉悦。为了诉诸大脑,他甚至用肮脏的垃圾做作品,根据垃圾的颜色分类,复制世界名画。这些作品远看是名画,做得很精细、很具体,近看却是垃圾,对看画者的双眼进行暴力攻击。

    莫尼兹如此这般进入艺术的观念层次,与另一些极端的观念艺术家殊途同归,恰如他们在画廊里拿着狗屎往参观者脸上打上去,以此为行为作品。这是一个智慧而邪恶的悖论:参观者若欣赏不了这样的狗屎作品就是笨蛋,就是缺乏当代艺术教育;若参观者的教育很好,那么就应该能够欣赏这样的作品,那么就吃狗屎好了。2000年在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就出现了这样的作品,是一个黑人画家做的一件大幅圣母像,是用大象的粪便绘制的。纽约市长说:布鲁克林美术馆若不把这张画撤下去,明年美术馆就拿不到市政府的预算经费。结果,美术界攻击纽约市长,说市长连艺术都不懂,居然敢用经济手段制裁艺术家。后来市长没办法而收回了他说的话,让圣母像继续展出,而且第二年布鲁克林美术馆继续拿到市政府的拨款。

    当代艺术的观念性是一种政治态度。人们可能会误以为西方政府没有艺术审查机构,其实西方的观念艺术是有约束的,除了法律的约束,还有行政的约束。加拿大前任总理得过风瘫,他的嘴是歪的。他在任时蒙特利尔有一个展览,其中有画家给他画了一幅肖像,夸张丑化了他的歪嘴。市政府派来警察,要撤下这幅画。艺术界不同意,结果出现了非常幽默的一幕:警察往这张画上斜斜地贴一张封条,把歪嘴遮住,作品继续展出,观众看不见歪嘴。

    马克坦西有《凌越大师》一画,画中一个粉刷工正在刷墙,墙上的壁画是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粉刷工是画家的自画像,他站在依墙的梯子上刷墙,墙上有梯子的投影,而粉刷工则把这投影给涂掉了。显然,画家描绘的是又一个不可能的场面:你要涂掉古代大师可以,但古代大师太高了,你得有所依仗用梯子才能上墙,可是当你真的借助梯子去涂掉古代大师时,梯子却被涂掉了,你也从高墙上掉下来了,你没法涂墙。这幅画的寓意是:涂抹的行为是危险的。涂抹这个概念是从后结构主义来的,尤其借自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理论。无庸讳言,马克坦西不是给德里达的理论作插图,而是挑战德里达。在此,德里达使用语言和文字进行理论表述,画家使用图像,是为当代艺术的观念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