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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华︱艺术是对历史和理论的视觉补偿

2019-02-18 15:11:58 来源: 打边炉DBL 作者:做展览

2018年1月起,《打边炉》推出栏目“做展览”。我们将策展作为一种工作的方法,一种思想的行动,进行持续的关注及文本的呈现。我们关注展览何以成立,展览又如何建构,以及展览在空间与社会情境中如何生效。

这是一个封闭性的栏目,不接受投稿,所有文本均由《打边炉》通过采访的形式整理成文,经受访人审校发布。

这一期我们的采访对象是独立策展人李振华。我们的采访并不针对某一个具体的展览,而是关注策展这个主体自身。

采访:钟刚

DBL:和1970年代之前出生的那一批美术评论家类型的策展人相比,你的策展工作更轻盈,文本中似乎有意加强表达的语感,没有太重的历史和理论的包袱,你是如何看待和发展这种方法和气质上的差异?

李振华:我的工作没有办法在中国当代的语境中作比较,我自己也没有这样设定过。我想每个策展人有他关注的方向和研究的方向,而我的方向自2000年以来都是专注于新媒体。关于历史,有很多东西涉及到历史研究,关于理论,因为需要很好的理论框架,艺术对我来说,我很难把她放在这样的语境中。原因是这样的历史和理论会帮助人更好的理解艺术,会让艺术有其上下文关系吗?记得之前给蒋志写的一篇文字,就是关于思考历史逻辑中时间上的倒叙关系,思考所处时代,现在和过去的关系。我不能说我没有从历史和理论中学习,而是试着考虑,历史、理论和现实的关系。借鉴中有反思。

我喜欢文字有阅读的感受,有文本应该有的美感。通常我面对的困境是,引用的文字,就需要做注释,而这些就需要阅读者打断阅读,我就会用自己的语言把它表达出来。通常一本小说、诗歌是很少有这样的注释的。注释的添加让别人理解,文本在转译的过程中,或一些特别的历史时刻,需要补充的信息。而就文学本身来说,是否有这样的需要呢?所以在文字的工作上我试着在找一种别人容易懂而又不需要轻易被打断的一种方式。还有,我希望艺术应该是脱离历史和理论的工作框架的,艺术应该有艺术家的直觉性,有她所要表达的说不清的东西。对我来说一件好的艺术作品,是对历史、理论的一种视觉补偿。而文本在这里应该类似于交响乐的序曲,一个引荐人,一个接待者。还有,我认为策展人的工作并不局限在文章,所以文章在这里面并不完全是整个项目的核心。

我更关心我的文字和艺术家的表达,以及艺术机构的表达,是如何在一个展览中契合形成一致的。而我的工作是大量的阅读艺术家自己所写文字,和别人所描述的他的工作之间,有怎样的差异?我的文字大概应该是这样一个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东西吧。


DBL:最近这些年,你策划过大量展览,是国内最活跃的策展人之一,你的策展实践所形成的经验会不断沉积,它们会沉淀成怎样的“形状”,它会形成你的策展方法论,还是会指向其它的地方?

李振华:从2000年以来,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整体。是一个通过很多碎片化的东西组合成的一个体系,方向是针对技术发展和艺术演进的。已经有的是在2013年出版的《文本》一书。而现在,我在准备另外一本英文书的出版,这是我撰写的所有展览文本,会在一个时刻汇集成一个形状,而我自己也还没有去想这应该是什么。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形成什么,就像别人说学术工作一样,对我来说学术工作是一个在做的过程中的东西,是需要有学术的态度。而边梳理边前行,这更像是在我工作的过程中,得到的一个现实。而另一种现实是潜在的,不可琢磨的,是认知上的东西。我想这是策展工作所关注的事件、信息综合有关系。也就是一个策展人,如何拓宽其知识来源,如何在历史的进程中一直保持学习的姿态。其实我也好奇什么会沉积下来,什么才是构成沉积的必要。就像你真的进入知识的海洋,知识会有边界吗?所以我的工作指向是明确的,结果并不需要清晰。


DBL:我看过你在央美的讲座视频,你讲的题目是“为什么策展”。策展的结果是展览,而展览的主角是艺术家,你如何面对一个问题:一个策展人的工作的主体性如何建立,又如何积累和延续它?

李振华:我想为什么策展是一个永恒的命题!也就是你在这个现代的社会,何为工作?何为存在?比如他人的存在是否可以引申为你的存在呢?就像一个访问者和一个被访人之间的谈话一样,是被访人的回答,让你感觉到惊喜,还是访问者的问题,让你感觉到有深意?这是一个关于知识碰撞和编织的结果。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个体的东西有特别大的可能性。而人是在知识碰撞和编织中构成的。所以为什么策展?为什么做艺术?为什么在现在保持这样的工作,人必须有清晰的认知。比如在一个怎样的社会,你应该成为一个怎样有用的人?或在另外一个情况下,你应该成为一个勤奋而无用的人。这是作为一个文化的工作,或一个在今天的人可能每天要去思考的问题,我为什么而做?我要怎么做?什么让我完整?


DBL:看媒体报道,说你将2015年视作是自己的策展工作“转向之年”,这个界限怎样划分,如何转,转向哪里?

李振华:因为我在上海2013年做了k11的开幕展,和2014年民生21世纪现代美术馆的开幕展。2015年我受邀乌拉尔工业当代艺术双年展,这个双年展可能是我工作最贫穷的一个。在当时所要讨论的在地性,东欧与亚洲版图,新的媒介和新的公众,以及艺术的具体生产关系。这和我之前所思考的所关注的问题是一致的,也就是必须思考在我所做的艺术项目中,公众和项目的关系,生产体制和艺术家的具体生产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联系。可以说2015年是一个大的转向,面对不同的生产机制,不同艺术机构的委托,以及不同的目标。如果之前在思考艺术向哪里去,而2013年到15年之间,我的实践是指向艺术体制搭建和艺术生产结构的。自2015年以来的项目,从对地区公共的搭建,新的美术馆的构想,逐渐走向更具体的对公共空间的理解。所以才有了2016年的《时间/无间》,《第一届道滘新艺术节》等项目发生,也才有了现在正在展出的第四届深圳独立动画双年展《延展动画》。2014年至今有一个长期巡展项目《罗曼·西格纳 影像:1975-1989和现在》,这是我和张庆红,罗曼·西格纳一起发起的项目,已经有第六个美术馆的展览。而这也是艺术系统和策展困境的现实。一方面我需要继续思考,作为策展人要给出怎样的内容,一方面要思考如何进入到更大的工作系统,这些工作如何被传递、延续、整合。所以作为策展人,我还在依旧追寻科技与艺术新的节点。作为策展人,我也必须思考我如何为现在的艺术进行体制搭建,做我应该做的工作。


DBL:对于策展工作,我们经常会听到对两种类型的策展的议论,一种是先有研究,后有展览;第二种就是职业策展人,他们承担了大量展览统筹的工作,甚至搭建了工作团队或策展公司。你的策展实践更倾向于哪一种类型?或者你有一个更为理想的策展人的工作模型,那会是怎样的?

李振华:这两种情况都有发生,也都有其存在的困境,一方面作为研究型的策展人,研究的方向、方法,背后支持的学术体系,为何?如果我把它看做研究,那么这个研究是否有具体的出版物来阐释这个研究所指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理论框架是什么?展览中希望呈现文献的情况是一样的,很多时候大家希望呈现更多的文献,以对其历史意义进行加强,而这些文献的不易于阅读,又让这一历史关系成为断裂的呈现。我去看一个展览,通常会看文献呈现,展厅内的文本文字,和艺术作品之间是否能构成一种互为作用的有效关系?这种有效的关系,观众的想象力和更深度的思考,仅仅解释现在是什么?而这一部分解释现在是什么的工作,就是你所提出的展览,或者说策展的另外的一个技术指标。而研究和策展团队、展览公司并不矛盾。一个对我来说指向策展工作之前的一个阶段,一个指向具体实施的阶段。只有两个并用才有文化的上下文关系。那么在两个之间,偏重研究或偏重实现也都是需要的。


DBL:经常会听到你的那段厨师传奇,做饭和策展之间,对你而言是否有连接,或者说是否有相互影响?

李振华:一个好的文学故事,都需要主人公的跌宕人生。


DBL:我看过你的一些专访,你提到了颜磊的那句话:“离艺术越远,就越纯粹”。反过来讲,你认为艺术这个系统是复杂和污浊的,需要远观自清?

李振华:我很喜欢颜磊的工作,因为他是少有的在1990年代就能认清当代艺术这个系统是什么的人。在这里离艺术越远就越纯粹,我并不是认为这个系统是复杂而污浊的,而是认清在这个生产关系里,艺术家要追寻的纯粹的艺术应该是什么!所以颜磊这里所讲,是针对当代艺术系统生产关系的。任何事情都需要反复追问,这个经济更好的时代,艺术更好了吗?艺术家如此多的时代,艺术更好了吗?为什么艺术批评和艺术理论近乎消失?为什么画廊和博览会兴起?为什么大企业需要美术馆?当然这样的问题还有很多!而这些都不应该影响艺术家追寻纯粹的艺术!这里需要问,是否存在纯粹的艺术呢?何为当代艺术?现实越来越复杂的时候,需要远观的清醒,也需要在其中继续前行的姿态。


DBL:这些年,你和国内不少新兴的艺术机构以及艺术节进行了大量的合作,也包括K11,对于艺术的商业想象驱动了这一切,你和它们的同行,你觉得自己可以去推动什么,又需要警惕什么?

李振华:每一次合作我都会想从他们那里学习到什么?这是一个怎样的艺术机制,支持什么样的艺术?简单划分商业与非商业太过粗暴。商业所指的是交易的手段,而不是结果。任何交易、交流、交互,都有其目的性。我需要追问的是这个交流达成了吗?艺术体制和机构是否因为我的工作而获得了更好的对艺术的理解?我是否从这个项目上构建了我所认为的艺术理想?如果需要警惕的话,我想几方都需要警惕大家把这件事变成一次可有可无的例行公事。这不仅仅出现在中国的艺术机构中,在全球的美术馆艺术机构都有这样的现象。他们都忘记去追问——为什么而做。


DBL:2018年年底出现了一个新概念:“中国策展学”。在你看来,在中国策展和在欧美策展,或是在俄罗斯这样的国家策展,有何不同之处?我们身处的这个体制,塑造了怎样的“策展生态”?

李振华:这个没法回答。


DBL:请谈谈写作和出版在策展中的价值和意义?你的工作面对的是艺术史吗?如果不是,那你面对的是什么?

李振华:任何人的生命中都应该有其崇高的价值,因为写作是关于自我梳理逻辑和想象力的东西。

任何历史都是由后人去写,我是否能进入这样的历史呢?

未来就是现在,我所做的工作是关于现在的。

 

【声明】以上内容只代表原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artda.cn艺术档案网的立场和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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