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档案 > 个案+新青年 > 个案 > 访谈:马修·伯利塞维兹(Mathieu Borysevicz)

访谈:马修·伯利塞维兹(Mathieu Borysevicz)

2014-08-29 14:56:57 来源: 艺术世界、ARTFORUM 作者:殷罗毕、宫林林

 

访谈:马修·伯利塞维兹(Mathieu Borysevicz)

殷罗毕︱采访
来源︱艺术世界

 “Bank”,这就是马修·伯利塞维兹(Mathieu Borysevicz)在2013年开设的画廊。作为艺术家、策展人和作家,马修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观察和深入中国当代艺术的潮流。现在,他又多了一重身份,画廊主。尽管他在对话中屡屡否定,说自己是开设了一个研究机构。但这个机构像画廊一样展示艺术品,像画廊一样卖艺术品。
 
ArtWorld:有人买你画廊里的作品时,他们是为了什么把它买下?
 
马修:想要呗。
 
ArtWorld:都是什么样的人在“想”了来“要”?
 
马修:现在确实有真正的私人买家,开始慢慢的出现了。纯粹是自己喜欢,来买画。我买家中就有一个建筑师。他是领工资的,不是给人发工资的,但他就是喜欢当代艺术。他自己平时就攒钱,过一阵子来看看,看到喜欢的就尽量买一张。
 
但真正自己喜欢当代艺术的买家,其实还很少。大部分来买的人,你都不知道他们最后买了画是派什么用场去的。有的是机构,有的是公司,有的也是画廊之类,有的你都不知道他代表的是什么,你的画卖给了他们,最后去了哪里,你压根就不会知道。有的没多久就被挂出来拍卖,有的就彻底失踪了。你没法像对于私人藏家那样,知道卖出的画一定好好地收藏着,挂在哪个墙壁上。
 
其实,有人纯粹出于自己喜欢来买画廊里的画,我就特别高兴。因为你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它,也会很好地对待它。如果这画是真的好,过几年他就会发现这画的价值已经升了不少,证明了自己的眼光,即使不卖掉,心里也会很舒服。
 
这样真正的藏家现在不多,但当代艺术在中国也就这么二三十年,所以很多还需要学习,中国对当代艺术认识的速度已经是很快了。
 
也有基金会什么的来和我们谈,但给的价格和态度特别不尊重。我也基本都回掉了。
 
ArtWorld:作为画廊,选择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
 
马修:标准就是——屌丝。开个玩笑。
 
Bank 这里展示的艺术家,大都并不是当下那么热点好卖的。我们更喜欢做一些有对社会反思和批判的,同时,Bank的艺术家是更国际化的华人。
 
现在很多中国大陆的艺术家都去过国外,也在国外参展,但他们基本都是飞过去又飞回来,他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都还是相对封闭的。他们的创作和思想,基本都是在国内圈里的那些资源和符号。很多艺术家在国际上卖得很好,但在国外买他的还是中国人。当然,中国现在国内有足够多的购买力和足够大的市场,也足够养活这些艺术家。
 
但我这里更多的是长期在国外生活的华人,比如林明弘在布鲁塞尔、上海和台北三地来回生活,他把台湾啤酒放在我们的上海展览现场让观众喝,作品叫做《进口》。吴建莹出生在台湾,但长期工作生活在巴黎,他用一双手在灰色背景上移动,做了一个空战的极简视频。比如,傅传芳,出生于圣塔莫妮卡,她的抽象电影有梦幻色彩。我觉得,国际化的生活背景,会让他们的作品更有开放性吧。
 
当然,我这里也有国内大陆的艺术家,比如廖国核,他画的那些图面往往对绘画显得很不尊重的样子。我觉得有意思。根本上而言,你觉得他有意思,有未来,就会选择他,希望更多的人看到。
 
ArtWorld:以前你是策展人,现在是画廊主,这身份带来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马修:有了一个自己的空间,你有了更大的自由来安排和展示你喜欢的艺术品,但你又被无穷无尽的事情给纠缠住。从供电、印刷到宣传,所有这些都让你脱不了身。
 
ArtWorld:现在经营画廊,最大的障碍或者问题是什么?
 
马修:赚钱。
 
问题是,在中国代理制度和知识产权制度都不健全。谁都不相信谁。现在相对有进步了。之前一段时间,画廊很坏,艺术家很坏,买家也很坏。买家在画廊看了画,直接去艺术家工作室买画,这种事时有发生。而且,买的人也往往不相信你,比如摄影作品,视频,你给他的版权是有限额的,但他凭什么相信你全球只发八张出去。有的人,连你挂在墙上的油画是不是原作都不相信。现在画廊卖画,我和艺术家也没有签契约。都是互相认识,讲道义。有的买家去了艺术家工作室,艺术家就说,你还是找马修去谈谈吧。因为艺术家觉得我做了这些宣传这么多工作,应该让我赚些钱。
 
ArtWorld:当下的艺术家,和你十多年前到中国时,他们的状态和创作倾向有什么变化吗?
 
马修:大约十五年前,我刚到中国,大家都不画画。全都在搞装置啊,视频啊。感觉画画已经完全没意思了。中间到08年那段时间,中国当代艺术突然变得特别火爆,张晓刚、方力钧都卖得那么高,很多画家都走一种路子,画那种艳俗、符号化的。但现在,大家都开始各自画自己的风格,绘画性又得到了尊重。

BANK近期展览 
廖国核个展——《马上有良心》
时间:5月18日至7月19日
地点:BANK,上海市黄浦区香港路59号1楼

 

马修·伯利塞维兹(Mathieu Borysevicz)谈MABSOCIETY以及BANK

文、采访︱宫林林
来源︱ARTFORUM

离开“外滩三号”后,我从2012年起就有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做一些外面的策展项目,也出版一些东西,比如今年出了这本关于徐冰的书(《关于徐冰的地书之书》),同时也在做一些独立代理(independent dealing)的工作。我觉得与其用我自己的名字去做事情,不如把它扩大一点,找到一些合作的朋友,所以我们有了MABSOCIETY这个概念,它是一个策展办公室或者策展机构(curatorial studio)。一开始我们的办公室是朋友给我们免费用的,在一个写字楼的23层,但一直都不是很适合我们,比如吊顶、日光灯什么的;后来也赶上了房子到期,我就觉得我们该换个地方。然后突然这个地方(BANK,位于外滩的前银行工会大楼内)就出现了,我本来没想找一个做艺术空间或者画廊之类的地方,但一直都想找一个小的项目空间,可以做一些实验性的项目,可以摆出来一些作品,一个又能工作又能玩儿的地方。所以我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爱上了她:位置好,空间比我想象得大多了,这里又是一个比较有特色的地方,除了展览以外你还可以看这个建筑。我觉得上海这么大的城市跟其他同规模的城市相比,包括北京,艺术活动不是特别多,两三千万的人口,艺术气氛还是比较低调,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林明弘(Michael Lin), 《进口》, 2005/2010/2014,互动装置,尺寸不定

这是一个老的国营单位的楼,这个楼现在的情况也不是非常稳定,不知道我们能在这里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这个楼什么时候对外开放或者要装修。反正能留在这里我就很高兴了。这个楼给人的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老单位的人想低调一些,不想太热闹。我们楼下是佳能维修部,楼上有个学校,但没有多少学生,楼里还有个网络公司,后边有个艺术家的工作室。我们隔壁是外滩美术馆,还有其他的画廊,佳士得也要在圆明园路开他们的办公室,所以我们在这儿也不是那么孤单,还是有艺术环境的。我们甚至还有一个小的协会,在做一个叫”艺术在外滩”(Art on the Bund)的项目。

这个楼里都是老单位的工作人员,他们一开始也搞不清楚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曾经有人来找我们,还被他们赶走。后来我们每一个展览他们会来仔细地看,布展、开幕的时候他们都来参与,他们也会提一些问题,我会跟他们解释,他开始能看得懂我们在做的一些事情了。所以现在我们跟这些在楼里上班的人会有关于艺术方面的有趣对话。今天门卫就跟我说,他去看了莫奈那个展览,很感动,之后开始批评空间跟画的关系。我觉得虽然他们不是专业的,但是谁都能享受艺术,谁都有权力去判断,去说出来,做出反应,艺术本来就是一个对话,所以跟他们对话很有意思。

BANK这个空间一开始很难找,你找到了也可能会觉得搞错地方,门卫有几次还不让人进,所以对我们当然有一些挑战。但是我们会把展览海报摆在楼梯上,也跟“艺术地图”合作,所以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但平时还是挺少的,慢慢会多吧。当代艺术的观众数量还是那么小,老百姓不太出来看艺术,但是我们正在努力,把人流吸引过来。

“老外,寓言家-对手”展览现场,2013

现在已经是第四个展览了。去年七月我们做了个软开幕式,是一个叫“老外”的展览,那是跟纽约大学一个研讨会的合作项目,他们在做一个关于全球化时代跨文化的讨论,讨论到中国或亚洲艺术家在国际平台的状况;然后我就把这个现象倒过来,看看外国艺术家在中国——要么是住在这里的,要么来这里做创作的——的情况,他们的作品里面会利用一些中国的符号或者大的中国文化背景,所以我提的问题是:你是要做中国的当代艺术吗?那是在装修之前的一个七天的项目,展了录像、照片等作品。

正式开幕展是去年九月的“绘画性”展,二十多个艺术家,一半中国的一半国外的,有Paul McCarthy、Roxy Paine,Howard Hodgkin这样的大牌,也有一些年轻的中外艺术家。我当时的想法是,绘画现在很热、很流行,为什么?对我来说,绘画的吸引力来自绘画性,这种绘画性已经超越画布和颜料这些材料了,有一些行为录像、装置、摄影也可以说有绘画性,所以绘画性是个大的概念。当然,我也会考虑到绘画好卖,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去盈利。我们有外边的一些策划项目,我也写些东西,可能会有一些费用,但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们还是要靠作品的买卖去盈利。我自己并不是非常讨厌市场之类的事情,不过我做销售不是我的特长;虽然我现在跟一些藏家也是朋友,但我觉得如果有个基金会支持一下的话就舒服多了。

上海本来就是很商业的一个城市,所以艺术的状态可能也是这个样子,我们这里当然还是要盈利,但还是尽量以项目为主。像最近“恋地情结”这个展览,没什么作品可销售,但我觉得做这个展览还是很重要的,这些东西在这边没市场,但是我还是要努力。如果我在国外开这样的空间,可能比较矛盾,因为一方面可能做一些偏学术或者非商业的展览,但同时我们也在买卖。而国外的道德界线可能比较清楚,你要么是商业的,要么是非商业的,不能两个都是,而中国在这方面比较自由。而且我们每个展览都在跟别的画廊、收藏家合作,也直接跟艺术家合作,也可以相反地把我们的资源转到其他空间。通过经常性的跟国外以及国内的一些机构进行交流,我们的观众既涵盖了本地的圈子,同时也在面对全世界,这使得BANK就像在上海的一个窗口。因为我在画廊工作过,我知道画廊的策略是比较清楚的:代理这些艺术家,参加那些博览会。所以我在酝酿一个“后画廊”的模式,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我不想做一个艺术协会(Kunstverein),或者完全非盈利的当代艺术空间,因为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们没有人赞助。而且在中国,什么事早晚都是要跟钱扯上关系。我觉得还是要先做展览,然后各种支持,包括资金都可能会来。

“绘画性”展览现场,2013

最初我也是个艺术家,所以我策展的时候也像个艺术家一样有很多想法,有一些可以实现,有一些不可以,能在这个空间里实现的我就做出来。“美满的敌托邦”本来是想做三个个展,我们觉得还是需要包装一下,所以给了它们“敌托邦”(DYSTOPIA)这个更大的题目。这个概念来自弗洛伊德的《文明与缺憾》:自由是人最基本的一个诉求,但社会文化把你的这个欲望给压下去。“美满的敌托邦”就是把这个说法反过来:我们觉得现在网络带来了很多自由,什么新奇的想法都可以在网上实现,你想在偏僻的小国家找一些资料,认识一些人都可以实现。空间扩大了,但结果并不是那么愉快,不是那么自由,网络里面还是有制度,特别是在中国,有很严格的控制,但你就是离不开这个媒介,互联网这个工具最后也是个敌托邦。这个展览也不是那么成功,有人看不懂关系在哪,或者觉得不是很有趣,但重要的是这个概念能让你想象一些事情。

而“恋地情结”(Topophilia)这个想法来自我为林明弘写的一篇比较长的画册文章,给他写文章的过程中,我正在读段义孚(Yi-Fu Tuan)的书,了解到这个概念,就借过来作为展览的题目。我的兴趣点不是在政治社会或者文化身份,而是这些艺术家的敏感度(sensibility),他们对艺术的认识都是比较观念性的,或者比较日常,或者比较好玩,不那么严肃沉重。他们都是华人,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但总是在路上,文化背景和各种现实——驻留,做展览,生活——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创作。这次展览的艺术家都是非大陆艺术家,可能偶尔在这里那里都出现过,但我用另外一个语境把他们集合到一起。而且这些人都是华人,不是西方人,有一样的文化背景,所以可能国内的人更容易、更有耐心去了解,我觉得中国的艺术圈子有时候挺封闭的,不太爱跟外面交流。

每个展览都不是我有一个想法然后去“插图”,把这个想法视觉化。我一般是从作品开始,看到几个作品都是在讨论或者调查一个事情,再把这个点扩大。有时候是因为我阅读时看了一个东西,然后想起来一些作品可能跟这个有关联。但每次策展的情况都不一样,并没有一个所谓的方法论。市场会要求你选择跟哪些艺术家合作,这也是一个现实,那就看我们怎么去协调了。我觉得市场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一方面很讨厌,什么都要有个市场,都要有个价格,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生存的出路。但做事也不用太狭窄,所以才有了“后画廊”的概念。有一些艺术家算是“我们的”,或者长期合作的,但我不要求太严格,我觉得可以把别的艺术家或者项目拿过来做,重要的还是要做一些比较有趣的题目,不要太集中于赚钱。

“美满的敌托邦——三个展”展览现场,耿旖旎 “坏体”部分,2013

有些艺术家我觉得值得去做个展,但可能他并没有做过,我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挑战,看看他的方向到底是什么。我并不追求每个展览都要非常成功,或者说效果非常好,但作为一个实验,我们希望每个展览都能有所实现。现在人们似乎都崇拜“年轻”,但我觉得不一定都要关注年轻人,一些老人身上也有我们没注意过的东西。我们今年还会做廖国核的个展——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年轻艺术家;还有顾德新,虽然他已经退休不做作品了,但他有几个朋友手上有一些他没有被展览过的东西;还有万曼,我们也打算跟他的家人合作,做一个小的展览,虽然万曼也算是过去的艺术家,但是你现在在这样的一个语境里再去看会有不一样的理解。假如一个廖国核的展览里有一个万曼或者顾德新,当然不是要去做一个比较,但会很有趣。

我们也打算请新美术馆(New Museum)的一个策展人过来,本来想做一个展览交流的,但是条件不允许,所以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她来中国——她没有来过中国——看艺术家的工作室,她正在策划一个33岁以下艺术家的三年展。我们也会安排她跟这边的美术馆做一些交流,进行一些关于新美术馆的讲座,因为他们的模式很有特色,是美国最早的当代美术馆。但他们不收藏东西,都是做项目,在探索美术馆的概念。中国有很多新的美术馆,但他们对美术馆的认识都比较奇怪,所以我希望通过这样的交流可以扩大我们对美术馆的认识。在中国我们有这个机会,混乱是混乱,但也没有规定,你想干嘛就干嘛,艺术本来就那么自由,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模式。

 

【声明】以上内容只代表原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artda.cn艺术档案网的价值判断。

  

网友评论

共 0 评 >>  我要留言
您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