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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彦︱出名艺术家都有非凡的公关能力

2013-09-30 15:12:31 来源: 时代周报 作者:李怀宇

注:原文标题《视觉时代的探索者与实践者》(时代周报-252期),以下为节选


当代艺术是名声经济学的产物

“炒作”是需要研究的社会现象

时代周报:你在中山大学教新闻,又受聘于广州美院,从事艺术教育。如何在美术和新闻之间找到平衡点?

杨小彦:我现在的学术方向,准确说是视觉传播学,结合视觉理论与传播学理论,研究信息视觉化的现象。随着数字媒体和互联网的兴起,尤其是智能手机这种新的技术手段的兴起,传播的方式越来越视觉化。信息视觉化是一种趋势,对信息视觉化的研究,对视觉传播特征的研究,势必成为显学。今天我们不仅像阅读文字那样去阅读信息,我们甚至是在“看”信息,在“看”新闻。当然,这仅仅从传媒看问题。就我而言,原来有良好的艺术教育,长期从事摄影方面的编辑与研究,是中国以“纪实摄影”为号召的文化运动的主要参与者与积极推动者。现在结合传播学,把视觉放置在政治传播的角度加以研究,就构成了视觉传播学。也就是说,我是在研究广义的视觉现象。在中国,我可能是比较早研究视觉的社会现象的人。早在1999年,我就提出了文图的关系问题,写了一篇文章《站在文图之间》。接着,我给《天涯》撰写了《读图时代》,一下子使这个概念流行了起来。

时代周报:你在广州美术学院做客座教授,带研究生,方向是艺术管理和艺术批评。主要教一些什么呢?

杨小彦:从任何意义看,我大概都不是一个纯做学问的学者,我的研究有一部分是具有现实意义的。我谈不上研究艺术市场,但我对这一块还是有所认识的。我有一个矛盾:我希望我在美院带的研究生,他们主要做历史研究。我个人对纯理论本身一直有强烈的怀疑,因此不太主张他们做纯理论研究,而宁愿他们做一些具有统计意义的量化研究。当然只就艺术市场而言,这显然是一个尝试。我对学生的要求是:要了解美术史,阅读美术史的基本著作,还要懂看作品。美术史是由具体的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共同构成的,而不是由理论构成的,更不是由概念构成的。在我看来,即使是美术批评界,真正看懂画的人也不多。我们的很多美术批评,完全离开了作品,成为一种概念的游戏,一种生吞活剥的思维游戏。

同时,我还提倡现场批评,提倡批评介入到艺术现场之中,面对事实说话。这一点可能与我从事新闻传播学的教学有某种关系。我知道有一个学科方向会很有意思,那就是艺术传播。也就是从传播的角度来看艺术现象,尤其是当代的艺术现象。今天的艺术已经不再完全是一个物理化的艺术,一个实体的艺术,而可能只是一个观念的特殊表达,艺术家也不再,至少不完全凭借个人的技艺来获取名声,相反,完全没有多少所谓技巧,却在表达上独有创意的艺术家已经越来越多,这说明今天的艺术已经和传统意义上的艺术,不管在形态上、在表达上和在物理上都不一样。今天的艺术更多是一种传播现象,或者是借助传播技术进行表达的现象。今天的艺术可以说是一种名声传播,其获得方式可以命名为“名声经济”,靠出名和出场获取回报。这就是艺术传播所要面对的事实。我对艺术传播有明确的定义:就是研究艺术家如何通过传播而获得名声,然后又如何通过名声而获得利益的现实。在我看来,今天我们几乎无法讨论艺术作品纯粹的好与不好。某些可能被认为是胡乱去搞的艺术家,却获得了极大的名气。在这当中,传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艺术家正是通过各种媒介而获得名声的。所以我相信,艺术和传播是有着隐密和公开的联系。基于这一点,当代艺术,我以为应该叫做“名声”艺术,当代艺术市场,可以叫做“名声经济学”。

在艺术界,出名才是硬道理

时代周报:现在的艺术主要是靠名声和炒作?

杨小彦:不能绝对这样说,但大部分情况是如此。反正在艺术界,出名才是硬道理,大家对此心照不宣,都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如何更出名。也许我们可以在道德上谴责这一现象,但我觉得仅仅谴责没有什么用,那些搞炒作和运作出大名的人,他们也在不断地做类似的谴责,这说明这是一个社会现象。重要的是,我们还要研究它其中的规律、可能的模式,以及社会效应。传播学大概可以提供某种工具,让我们对此有完全不同于艺术学或美学的认识。

时代周报:炒作有什么特别的手法?炒作也可以成为一个研究的对象吗?

杨小彦:炒作当然可以成为一个研究的对象,因为炒作本身就是一种广泛的社会现象。在今天这个传播的时代,炒作肯定离不开媒体。媒体其实成就了很多人,当然也毁掉了很多人。我打个比方,全中国人民都知道三个画家,徐悲鸿、齐白石和毕加索。但是,如此出名的三个艺术家,大家真的了解吗?艺术史界都知道,我们对徐悲鸿的研究就很初级。人们只是大概知道,徐悲鸿等于写实艺术,齐白石等于民族艺术,毕加索等于创新艺术。为什么这样?毫无疑问,这是媒体炒出来的。媒体只要谈到写实,就一定举徐悲鸿,谈到民族风格,就必然是齐白石,而毕加索代表创新。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媒体长期以来对这三个人的报道,来看看媒体是如何加入制造名声的运动。今天的确很少有人会意识到应该去研究媒体对于艺术的影响与作用。我想启动这个研究方向,让学生去做这方面的研究。

时代周报:西方有没有什么典型的例子?

杨小彦:毕加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20世纪50年代西方的艺术市场流传这样一句名言:凡是毕加索手捏过的就是黄金。为什么?因为他叫毕加索,他捏过以后,那就成为他的作品,就有收藏价值。毕加索终生都在制造名声,因为他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只要他出了名,他的画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值钱的。毕加索是不是每一张画都画得很好呢?如果从传统艺术的角度看,他也画了很多鬼画符式的东西。但是人们却没有勇气把画家驱逐出他们的视野,因为他们需要附庸风雅。这充分说明艺术借助于媒体的价值,说明当代艺术是一种名声经济学的产物。对此已经有人给出了清晰的判断,他就是法国的社会学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正是布迪厄提出了象征交换这个概念,揭示了艺术交换背后的秘密。在布迪厄看来:我们不仅有经济资本家,他们的资本以其所拥有的财富为衡量单位,我们还有象征资本家,他们的象征就是他们的名声。布迪厄说:资本主义只有通过审美的纯粹性才能实现象征性交换。不过,如果对中国今天的艺术市场做一番研究的话,我们马上发现,布迪厄的说法在中国不太灵,在中国,艺术明确就是以交换为目的,并不需要审美这一层“纯粹价值”的皮来作掩饰。

出名艺术家都有非凡的公关能力

时代周报:张大千是不是也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杨小彦:严格来讲,中国很多出名的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涉嫌到这方面的内容,包括徐悲鸿在内。很少人会去研究其中的运作,人们很容易相信他们是大师,这就够了。所以我最不喜欢讨论所谓大师,有谁跟我说这个人是大师,我就一定会笑。你提到的张大千,我认为大概也有这个问题。我想,如果深入到画家的交往上,研究一下他们的社会网络,以及他们是如何编织出这一张网络的,本身就会有很多发现。近百年来,几乎所有出名的画家,在人际交往上无不具有非凡的才能,无不建立起牢固的有利于他们的名声的社会关系。

时代周报:如何从人际关系与新闻传播的角度来研究这种文化现象?

杨小彦:今天我们完全可以从人际交往的角度去研究张大千,我们可能会惊讶地发现,张大千是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走,来获取他的最大利益。对此我不能说得太绝对,今天,有很多暴得大名的艺术家,他们都有非同寻常的公关能力。用世俗的话来讲就是,他们的情商都很高,很会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今天大概再也没有哪一位艺术家会像愚蠢的梵高那样,在与人交往上如此的失败。更何况梵高的故事本身可能会有些许的传说色彩。人们热爱梵高的故事也许更甚于他的艺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充分地说明了所谓名声经济学的内涵。

恰恰在这一点上,传播学界曾经有过研究成果。学者戈夫曼(Goffman)提出过一个框架理论,从戏剧情节发展的角度来研究人际关系。在他看来,人生的确就是一场戏,每个人在这场戏里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担当某个角色。这个角色其实和个体的社会地位是有关系的。一个人一旦成为这样一个角色,他就同时获得了与这个角色相关的社会利益。而就观者来说,这个角色本身就具有真实性,让我们相信,这个人就是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就是这个人。真实性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产生的。现在,我们回到艺术家的知名度这个问题上,透过框架理论,我们也就发现,一个艺术家的成名必须具备某些特点,必须有某种运作,必须符合大众对名声的期待,而且,传播还在放大这一期待。我们很少关心隐藏在艺术家背后隐蔽的社会关系,更无法真正了解为了达成这些社会关系艺术家所花费的工夫。艺术家通过运作获得了名声,然后在公开的宣示中,他总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名声解释是一个“自然的过程”,而把运作掩盖起来。艺术家不会告诉你关于他的社交能力,他在你面前展示的只是他愿意展示的部分,而不愿意展示的部分,则隐藏在名声的阴影中,暗暗发挥着精妙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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