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档案 > 艺术生态 > 宋庄艺术区艺术生态调查

宋庄艺术区艺术生态调查

2013-01-13 12:11:03 来源: 99艺术网、艺术档案网 作者:artda

 

以上点击见大图

栗宪庭:我们来宋庄干什么?

来源:artda.cn艺术档案
作者:栗宪庭

艺术家自由聚集从圆明园转移到宋庄,最早来的几个艺术家,是嫌圆明园太闹;紧接着来的,是被海淀区警察“围追堵截”“逃”来的。而艺术家大规模聚集在宋庄,乃至聚集在上苑村、798、索家村、费家村、草场地、酒厂、环铁,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实际上是消费时代或者说是艺术品商品化的产物。总体上说,早期更多一点的自由主义理想,渐渐被商业化出路的心态所代替,所以这个时间提“宋庄精神”,就有炒作之嫌。

当然,艺术商业化是一把双刃剑,好坏难于一言以蔽之。艺术商业化和艺术之间有点象水和舟的关系,商业之水可以载艺术之舟,尤其在中国这样一个没有赞助艺术机制的国家,艺术家尤指自由艺术家的生存和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得依赖艺术商品化的途径,这也是近几年我在不违背独立批评和不取利的原则下,把主要精力用于和当地政府合作,努力建立一个良性艺术产业环境的原因。

但是商业之水亦可覆艺术之舟,流行图式依然是宋庄艺术家创作的主要问题,如大量从方力钧光头符号衍化出的大脑袋;大量政治波普和艳俗结合的图式;以及大量从写实主义技术出发,依赖一种图式,带点观念、意象、超现实主义因素,并有点表现性手法的“点子图式”(观念化的过于直白的社会、政治、人生经验拼接成某种图式)等等。这些流行图式大多从当代艺术中买得好的作品中衍化出来。而体验生命过程和生命感觉的作品,需要有独特的图式画面处理技巧,象方力钧创造出光头符号和强烈的色彩、淡化笔触的画面感觉;毛焰的凹凸不平的敏感笔触;刘煒烂兮兮的笔触和造型;张晓刚大家庭的图式和类似民间画工的光滑笔触;岳敏君的傻笑和怪异动作的自画像;杨绍斌暴力图式和流淌的笔触的创造等等,而“宋庄一代”的画家们,有图式但缺乏独特的画面技巧。

早期聚集在圆明园和宋庄,作为一种自由与边缘的艺术,是相对艺术被政治意识形态和体制限定而言的独立立场和态度,不能离开这个针对性谈自由,艺术家不要高估自己的自由身分,乞丐和流浪汉不是艺术家,因此,我们强调艺术自由时,首先是艺术中的个人感觉,而不是流浪汉的身份,自由身分不能保证好的艺术。问题的特殊性还在于,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些成功艺术家当年所处的生存语境,在消费文化和全球化的今天,独立、自由和边缘的意义,不再象以往那样有明确的针对性了,在较以往更多元、更个人化的文化情境中,无数个个人象汪洋大海,个人化的语言创造变得比以往更加艰难。所以,对于聚集在宋庄的艺术家,当消费文化的背景把早期聚集本身的独立性给淹没了之后,每个人面对的是双重压力――商业和什么是有价值的个人化感觉。

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依赖于艺术家个人的心灵自由、独立和灵魂的自我拯救。但是,艺术品一旦产生,就不再属于个人,而成为全社会的精神财富,所以,不是每一个个人的灵魂,都可以为社会所共享,我们完全不从艺术名利场的角度看所谓成功,那是这样一种艺术品――它负载了能够为社会所共享的个人感觉,或者说,艺术家必须能够以自己的艺术创造,参加到全社会新的审美标准的建立之中,才真正有意义。但是对于每一个人,这个“成功”的过程是自己所不能把握的,所以,我一贯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君子慎独”,管好自己,知道自己的生存感觉,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逐步探索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觉。对于每一个艺术家,对于我自己,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所以以上的话,算是与参展的艺术家共勉。     

栗宪庭
2008-3-9  

邓华 2006年作 《岁月·宋庄》

杨卫:岁月·宋庄——宋庄艺术区发展的起承转合 

来源:中奢网
作者:杨卫

“胜地不常,盛筳难再。”这是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用过的句子,表达了他对变化的无奈和对盛世的追忆。相信许多宋庄的过来艺术家也有过类似的感慨,当然,不是因为宋庄比过去衰落了,恰恰是因为宋庄突飞猛进地发展,使不少艺术家感到了“乡关何处是”的失落。

缘起

1993年岁末的一天,在北京西郊的圆明园,几个年轻人正围坐在福缘门西村的一个农家小院里商议着未来的去向,他们是方力钧、岳敏君、张惠平、王音等人。这些人均是较先入住“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他们与画家村一起成长,早就羽翼丰满,成名成家了。尤其是方力钧,自1993年参加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以来,已经作为“后89”①艺术思潮的重要代表迅速走红,成了国际艺坛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方力钧和他的这几个同伴都希望自己能够趁热打铁,找个僻静的地方创作更多的作品。而此时的“圆明园画家村”,已经被“严正学事件”②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随着事态的不断升级,影响日益扩大,此事也就引起了高层的注意。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给原本就已经危机重重的“圆明园画家村”,带来了更多的不祥之兆。时至1993年底,就有将要取缔画家村的消息陆续传来。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圆明园画家村”已经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

事实上,“圆明园画家村”出现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本身就有点不合时宜。因为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完全从过去的计划经济中解放出来,打破铁饭碗,仍被视为“另类”与“异己”,尤其是摆脱户籍制度的管束,从外省流浪到北京,更是被视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受到体制的排斥与挤压。不过,也正是因为圆明园画家的这种自我放逐,具有某种人性解放的色彩,在转型中国为不少人提供了某种精神样本,故而,也吸引了大批知识分子,以及部分高层开明人士的关注。“圆明园画家村”能够在短短几年时间便声名鹊起,影响力远远越出美术界,原因就在于此,在于它在社会实践中的前卫性。回头看“圆明园画家村”,这既是它的社会意义,也是它的文化意义。然而,如果还原于当时的语境,这却是一种悲剧,引火烧身已在所难免。因为整个社会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而在于艺术家的生活方式。所以,也使得不少圆明园画家一味地追求生活方式的“出轨”,追求行为方式的“出格”,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己的艺术创作。而这,恰恰正是方力钧等一批已经成功,或即将成功的艺术家们所极力反对的。在他们看来,生活永远只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和素材,艺术家只有通过作品才能真正获得解放。所以,画家村内部的这种观念差异,以及外界对画家村的偏颇认识,都迫使方力钧等人不得不改换门庭,另谋出路。如果抛开现实的客观原因,其实,这也是方力钧等人决定撤出“圆明园画家村”的心理驱动。

方力钧、岳敏君、张惠平和王音等人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准备向东迁徙,转到北京东郊的通县(1997年升格,改为通州区)发展。这是因为张惠平曾在通州师范教过书,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还有一个叫靳国旺的学生,是通州宋庄镇小堡村人,曾告诉他那里的许多农民都进城了,留下了不少闲置房,张惠平建议大家不妨去看看。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通过张惠平的介绍,大家于现实的困顿中,似乎一下子又看到了一个理想的桃花源。于是,决定一起前去探个究竟。我不知道最早他们是几个人来的宋庄,也不知道他们来过几次,但我知道他们到了宋庄以后,很快便决定在小堡村安营扎塞了。

1994年,最先入住宋庄的艺术家有方力钧、刘炜、岳敏君、张惠平和高惠君等人,另外,刘炜和方力钧还合伙为当时住在城里的艺术批评家栗宪庭购买了一处农民的闲置房,算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答谢了栗宪庭当年对他们的提携。随着他们这一行人的入住,稍后不久,从“圆明园画家村”又搬来了王强、王秋人、马子恒、杨少斌、张明强、陈光武、刘枫桦、姚俊忠、邵逸农、鹿林等人,再加上陆续从别处迁入宋庄的任戎、张国龙、左小诅咒等,宋庄作为一个新的艺术家聚集地已经初具规模。自此,“宋庄艺术区”也就拉开了历史的帷幕。

宋庄

在北京天安门前的长安街东延长线咫尺之地,京杭大运河的北端有一座古城,这就是首都的“左辅雄藩”——-通州。在通州城北,有两条不可多得的历史景观,造就了北京小平原的自然河流,这就是大运河的源流——温榆河与潮白河。在两河流域之间,有一片肥沃的土地,这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艺术重镇——宋庄。

宋庄是通州区直辖的一个县级镇,1953年置乡,1965年建宋庄公社,1983年复置乡,1990年建镇。1997年通州升格为区以后,宋庄也随之升级,面积由原来的55.6平方公里扩大到了116平方公里。这个面积相当于四个半澳门的面积,可见宋庄并非置锥之地,而是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事实上,宋庄镇下辖有47个行政村,后来我们所知道的“宋庄艺术区”只是占了其中的极小一部分。艺术家大都集中在小堡村,另外有一些则主要分布于宋庄村、大兴庄村、辛店村、喇嘛庄村、北寺庄村、徐辛庄村、白庙村、任庄村、六合村、小杨庄村、邢各庄村和疃里等处。至于别的村庄,实际上跟艺术并无多少瓜葛。

宋庄的地名因何而来?起源于何时?现在都已无从可考。但据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期,这里便开始有了人群居住,并产生了较为成熟的文明。后来有文献这样描述过宋庄的滥觞:远在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的五帝时代,这些传说中原始社会末期的部落或部落联盟的领袖,曾将中原划分为九州,宋庄镇曾属于幽州之域、冀州之土、幽陵之区。传至夏、商及周初,这里先属冀州、后隶幽州,再改辖于周武王分封帝尧之后的诸侯国——蓟。大约在西周中期,蓟微燕盛,同是被周王分封的燕国把蓟国呑并了。于是,这里便归属于燕国……

通过后人撰写的这些文献可以看出,宋庄的历史已经非常悠久。不过,尽管宋庄的历史悠久,土地肥沃,但过去却是名不见经传,很少为外界所知。历史上的宋庄值得炫耀的事情并不多,它与中国的重大历史开始发生关系,也基本上是到了二十世纪中叶以后,即解放战争时期。那时候,宋庄曾经是“平津战役”的林彪指挥部。然而,虽然那是一段辉煌的历史,但随着后来“九一三事件” ③的暴发,这段历史还是被遮蔽了起来,以至于到今天都鲜为人知。可以说,如果不是艺术家的到来,给宋庄注入文化的新鲜血液,带来勃勃生机,宋庄跟千千万万个中国乡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艺术家改变了宋庄,为其打开了发展之门。唐代文学家刘禹锡曾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艺术家就是宋庄的“仙”,也是宋庄的“龙”。所以,今天宋庄发展文化创意产业,仍然还是应该多站在艺术家的角度考虑,为他们争取一点自由创作的空间。因为他们才是创意之源,文化之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画家村解散

1994年,方力钧等一干人相继撤出圆明园,就如同抽走了龙王殿的“定海神针”,让“圆明园画家村”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陷入了摇摆不定的窘境。因为方力钧他们都是“圆明园画家村”的主要干将,将帅不在了,军心自然就容易涣散。同时,他们的离去也进一步传递出一个信号,即圆明园并非久留之地,画家村解散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随着他们撤出圆明园,余下的艺术家们大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了。欲想跟方力钧他们一起搬走吧,又苦于没有他们那样的经济条件,不能从心所欲,也就只能是心存侥幸等待奇迹发生,走一步看一步了。那一段时间,圆明园的画家们就是在这种惶惶不安的焦虑中度过的,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更是加剧了“圆明园画家村”的解体,最著名的事件就是艺术家张东的“撒尿事件”④。因为这个事件后来被定性为“流氓行为”,被公安部门抓住了圆明园画家不务正业的把柄,也直接成为了“圆明园画家村”被迫解散的导火索。

大概是从1995年初夏开始,解散画家村的通知便已传达了下来,直到同年10月发出最后通碟,这期间,“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大都已被迫迁出圆明园,分散到了北京的各个角落:其中一部分紧随方力钧他们之后搬到了宋庄;另一部分也是转到通州,但没有落脚在乡下,而是在通州城里的滨河小区租了楼房;还有一部分则是迁到了朝阳区的东坝河,即今天的望京地区南岸一带……我是较晚才离开“圆明园画家村”的画家之一,赶上了1995年秋的抓捕行动,虽然也曾被带往派出所,但幸运的是没有被收容,而是受到最后警告,不得不在同年10月卷起铺盖卷逃离圆明园。

我撤出圆明园之后,既没有迁到宋庄,也没有去往东坝河与滨河小区,而是躲在北大西门的一个朋友家里,度过了人生中极为黑暗的一段时间。直到“圆明园画家村”被彻底清理干净,风声过去之后,我才与画家刘彦、王迈、刘辉、徐若涛和任芝田等人一起,偷偷搬入清华北门隐居起来,在那里开辟了一个新的艺术群落,我把它称之为“清华北门艺术群体”。这个群体的主要成员有:画家刘彦、王迈、刘辉、徐若涛、任芝田、石心宁、马晗、成立和我,诗人俞心樵,以及歌手李建和卢庚戌等人。说是群体,其实大家的联系并不是十分紧密,只不过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相互为邻而已。实际上,过去的“圆明园画家村”也是这种状态,大家聚集到圆明园,并非有一个统一的艺术主张,而是因为相同的生命状态,即追求自由职业的理想将大家联系在了一起。这正是那个年代艺术家扎堆现象的精神内涵。跟今天的艺术区所具有的商业诉求不同,那时候的自由艺术家们聚集在一起,与其说是为了寻找机会,不如说是为了相互取暖,来共同抵御强大的体制压力。

“圆明园画家村”解散之后,之所以又能形成宋庄、东坝河与滨河小区等各个艺术聚点,原因就在于同类相吸。这些艺术家原本都处在社会的边缘,属于人群中的“另类”,只有聚在一起才能相互确认,获得彼此的安全感。这正是艺术家群落,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散了又聚的原因。“清华北门艺术群体”也是因此而形成的,不是我们不想搬到宋庄,实在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清华园紧挨着圆明园,不仅搬起家来容易,成本较低,而且还能继续感受到“圆明园画家村”的气息。所以,我们这一小部分人还是想方设法地留在了清华园附近。事实上,在清华园一带,我们度过了一段跟在圆明园非常相似的浪漫时光。不过,好景并不长,因为从圆明园出来的画家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我们很快便被当地治安部门发现,并陆续接到通知必须马上搬离。无奈之下,我们又只好各取其道,再次踏上了迁徙之路。我从清华园迁出,转入宋庄落户,得到了不少亲友的帮助,这笔帐我会终生牢记。

 

段君:宋庄——中国艺术发展的缩影

来源:新浪收藏
作者:段君

今天谈论宋庄,与数年前谈论宋庄,从个人的感受上很不一样。数年前,宋庄还给人以乡土的感觉,而今天的宋庄已经有走向现代化的趋势。对一部分艺术家来说,现在到宋庄建工作室有点像建别墅,融工作与生活于一体的工作室大都修建得十分讲究。可是宋庄还有大量处在贫困中的艺术家,他们的生活和创作未能得到应有的关注,所幸其中的佼佼者尚可撰文,向外讲述他们的境况。最近两年,北京城区几处艺术区的拆除,使得大量艺术家前往宋庄安营扎寨,宋庄容量巨大,似乎能够无限吸纳艺术家。

宋庄不仅是艺术家的生活区,也是艺术品的展区,大量画廊和艺术机构的成立,为宋庄提供了艺术品自产自销的链条。但宋庄的画廊业却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目前宋庄还没有在艺术界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画廊,主要是因为宋庄的画廊依托宋庄,却又局限于宋庄,宋庄艺术的价值未能传播出去。从整体上看,宋庄与外界的交流并不是特别通畅——也许宋庄的艺术家并不这么觉得,但身处其中很难知道外界对宋庄的看法。不难发现,宋庄各类艺术展览的观众大多数是宋庄当地的艺术家,大概是因为宋庄本身的规模大,通常展览的开幕式从场面上还不至于显得冷清。城区艺术界戏言:在宋庄举办的展览,通常都会采取人海战术,个展一般很难在宋庄取得成功,尤其是城区的艺术家在宋庄举办个展,他甚至会觉得不好意思劳烦城区的朋友为一个人的展览跑那么远。实际上地理位置遥远并不是根本原因,如果展览足够优质,再远也不远。

或许宋庄不是一个适合艺术品展销的地方,但绝对是适合艺术家生活的地方。在宋庄,人身相对自由,艺术家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群居,也可以隐居。隐居的生活暂且不论,因为隐者的快乐只能由隐者自己才能体会。而喜欢群居的人,则都能感受到在宋庄聚集的快乐。法国思想家巴迪欧说:“曾经有一种农民的古老的时间,这种时间是静止的或者是轮回的,一种辛苦劳作和牺牲的时间,它仅仅只有在节日的韵律中才能稍作补偿。今天我们经受了狂热和彻底休息的结合。一方面,宣传媒体告诉我们所有东西在每一分钟都发生着变化,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必须以最快步伐实现现代化,”宋庄也曾经有一种农民的古老的时间,而今天,宋庄处在节日的韵律中,尤其是每到夜晚,宋庄比较知名的咖啡馆或小酒馆汇聚了宋庄的各路神仙,也有五湖四海过来的与艺术有关或无关的友人,喝酒、神侃、打鼓、吵架等等,宁静的郊区夜晚因此显得格外闹腾,每个人在心里都依傍他人,却又排斥他人,既觉得酒桌上某人的言论精彩,又暗自不服。

梁漱溟说:“在中国以前的士人,没有团体,只有朋友,其原因甚多,但根本还在一点:即中国士人理性开发,喜出己见,从吾所好;而不信仰一个对象,与宗教正相反。以此,故脾气很大,越是有头脑有才气的人其个性越强。这样,想组织成功一个团体(党),实在是一个大的困难。”有头脑、有才气、个性强烈的艺术家很难服从他人,也很难服从团体。宋庄最近几年很想把各种力量集合起来,不少人牵头尝试过,也有机构一直在通过宋庄少数几个有影响力的人物,号召宋庄的艺术家串联起来,同时经由政府出面举办声势浩大的各种艺术活动,局面曾经弄得有声有色。但表面的繁荣掩饰不了艺术界内在的冲突,作为个体的艺术家很难在一个团体内和平相处,集体活动一旦过于频繁或质量低下,必定会对艺术家造成实际的困扰,进而引发艺术家的反感。艺术从来都是个体的自发行动,很少有艺术家喜欢被组织起来,在活动中他们总是显得很被动,这决定了宋庄无法成为一个组织上的团体。

从历史上看,凡是刻意打造的艺术区都没有成功的先例。宋庄本来也是一个自发的区域,它不是被打造出来的。现在对它的刻意打造,如果方向错误,绝对会损伤宋庄。蔡元培当年提倡以美育代宗教,正是希望对人的引导能够避免命令式的规诫,他希望人人都有自然而然的善心。把宋庄的艺术当作模式化的文化产业来催肥,只能使宋庄的艺术更加浮肿。

宋庄的出现和发展,看似奇特,其实也是必然的历史现象。宋庄是封闭社会的裂缝,是众多孤岛中的大岛。今天的社会是一个处处受限制的社会,同时也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社会。社会的限制存在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人身感觉控制得很严厉,而人的内心却又千疮百孔,因为不再有值得为之终生奋斗的价值。也许艺术在今天还能作为一种召唤,作为一种信仰,去营建自由的空气,以获得灵性的慰藉。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眼下正处于艺术史上前所未有的发展时机,当代艺术的革命性和创造性在历史的剧变中已经被激发和启动。宋庄作为当代艺术的大营,能够发挥的空间巨大,但当代艺术最初是都市化的、全球化的产物,而宋庄的生活并没有强烈的都市特征,外界很担心宋庄的艺术创作无法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不可否认,确实有一部分艺术家沉浸在宋庄的世界里,沉浸在宋庄乡土的世界里。怎样挖掘宋庄作为乡土世界的能量,把乡土的特征转化为当代艺术创作的正面能量,是摆在宋庄艺术家面前的当务之急。梁漱溟曾经期望能够在慢节奏的乡村社会中对中国的固有文化发生真的觉悟,他说:“我于‘一·二八’之后到沪杭去,见上海生活老是匆匆忙忙的;这样恐终不会发生真的觉悟。因为他老要求一快的办法,越要求快越没有办法。因他对这个‘文化病’完全不了解。真的力量恐怕只有在内地乡村社会中慢慢地酝酿,才能发生大的力量,而后再影响于都市。”梁漱溟当年的期望可供宋庄借鉴,在宋庄可能会发生不急不快的觉悟,能够慢慢在中国文化中生发出真力量。但时代在变化,仅仅依靠慢慢的酝酿,可能难以适应当代艺术的发展,所幸宋庄也在发展,与整个国家的节奏一样,宋庄走在快速现代化的道路上。如果宋庄艺术家能够把握住宋庄的节奏,把握住宋庄作为中国发展缩影的机遇,或许能使当代艺术壮大于宋庄,并且生发出大的力量和真的觉悟,再影响都市和中国的人文。
  
2012年5月

 《美术文献》2012年第3期 封面

张海涛:宋庄的生态艺术与艺术生态的焦虑

来源:《美术文献》2012年第3期
作者:张海涛

《美术文献》2012年第3期(总77期)主题词(中文)

学术主持:张海涛

前几天晓东约我主持策划一期《美术文献》杂志的“宋庄”主题。她问我什么特征能代表宋庄艺术。我想了又想,认为任何艺术样式与形态的局部特征都代表不了宋庄特点,而宋庄目前在中国相对完整的群落生态现象和宋庄生态艺术的关系,却可以成为宋庄可以探讨的话题 。我们游走于国内其它几个重要的艺术城市,如广东、成都、上海、杭州,发现在这些城市的艺术机构都叹息自己的城市缺少有活力的艺术生态。宋庄的艺术生态建构让我这个老住户有种参与的动力和责任,因为文化群落是平衡城市物质与文明的一个亮点。近几年在宋庄美术馆的工作中才发现宋庄的生态艺术和生态构想其实也让我们存有很多的焦虑,如:宋庄未来创意文化产业建设中现代化进程对宋庄自然文化可能带来冲击;艺术家、美术机构生存保障问题及艺术家创作形态的独立性等等。

一、国内、外艺术思潮与艺术生态的关系

生态(Eco-)一词源于古希腊字,意思是指家(house)或者我们的环境。生态指生物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也指生物的生理特性和生活习性,以及它们之间和它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如今,生态学已经渗透到各个领域,“生态”一词涉及的范畴也越来越广,人们常常用“生态”来定义许多美好的事物。自然界的“生态”所追求的物种多样性一样,以此来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发展。生态在当代艺术中出现是近两年的事,他也指艺术家之间和他与所生存的艺术群落环境的良性生态链,这个良性的生态的多元性也会滋生和促进了艺术本体现象的发展。

艺术史上很多艺术思潮的形成都与群落生态密切相关。如:早期法国巴黎郊区蒙马特高地便聚集了如梵高、毕加索、莫蒂里安尼等大师,这时艺术家聚居的村落艺术与巴黎的左岸齐名成为了法国乃至世界的艺术发源中心。在这样的氛围中形成了表现主义和立体主义等艺术思潮;另一个波希米亚式的艺术村落美国纽约市西区格林威治村,住在这里的多半是作家、艺术家,如亨利•詹姆斯、艾伦•波、尤金•奥尼尔……都在这里写下他们的名著。格林威治村代表着美国社会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是美国反文化的各种激进思想和文艺潮流的发生地。在社会思想上,格林威治村也无时不反映着美国社会的发展变革。从上个世纪的妇女争取选举权,到本世纪60年代的反战,7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同性恋争取权益运动,格林威治村都是波涛汹涌,掀起不断的文艺浪潮。还有美国另一个艺术村落东村在20世纪40和50年代,开始崛起为一个具有波西米亚风格的地区,渐渐成了一个发展完善的艺术家街区。自那时起,这一地区相继成为50年代“垮掉的一代”、60年代的嬉皮士、70年代晚期到80年代的朋克一族的聚集地。东村曾到处充斥着通俗艺术、反战示威、地下电影、性解放运动、另类报刊以及摇滚乐。

在西方早期的著名艺术村落和中国北京的圆明园画家村、东村、树村、霍营、宋庄早期及798及周边艺术群落一样具有波西米亚特征,这里的艺术村也出现了多个艺术现象。如、政治波普、玩世现实主义、艳俗艺术等独立的文化思潮;而中国的“东村”则开启了行为艺术的身体感受新倾向。

以上文化现象也会带给我们些思考:什么时期和环境才会出现这样的村落,为什么在这些村落会有新的艺术现象发生?而这些村落在城市化、信息化时代又会像哪些形态转变?为什么有些村落会消失?这里我们将提到村落的艺术聚集边缘化,不受主流意识形态、商业化的干扰及新的信息暗流才会使新的思潮发生;而也正是这一特点又会使其消失。一个新生事物和土壤的出现必然刺激并会倍受关注,而这样也会遭受保守权利的干预;另外现代化、商业化最终进入村落也加速了艺术村落的消失,因此在未来野生的波西米亚式村落逐步会减少而转化成废旧厂房改造的时尚艺术街区,而顺应时代的发展,生态艺术和艺术生态也逐渐资本化、团队化、运营化、时尚化,如798艺术区、美国现代城等艺术区。波希比亚式的文化村落应大力保护。举例:日、韩的城市化严重,很多艺术区在城市街区里由民间机构发起,这个机构根据作品质量选择艺术家入住,有的政府提供场地和部分资金,另外部分资金民间机构自己解决。这些艺术区和国际联系多,活力时尚,我们也可以很好的借鉴。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也与各个历史时期的地缘特征有关,这些具有不同文化针对性的艺术环境,形成了早期萌动的艺术生态和艺术潮流,个体发展与群体的传帮带有关。1979年的《星星美展》标志了改革开放的起步阶段,人们内心压抑的团体释放,充满着感性和自发式的萌动;85新潮是由地方艺术家群体式的反叛行动,伴随着地方和外来讯息的相互传递,各个地方的各种文艺团组,在有限信息的冲击下,自然形成激情的艺术运动。其特点是以地方为基点的各自发挥,而后形成全国性的星火燎原之势;89大展则将地方各种民间艺术团队和个人进行了一次集结,使大家了解了北京的文化积淀;90年代初个体经营有了发展,人们开始摆脱体制束缚,北京圆明园艺术群落成为各地艺术群体和个人留宿的会所,自我放逐和乌托邦式的生活方式愈演愈烈,抉择于理想和现实、体制内外之间。1994年由于社会的原因,聚集在圆明园的外地艺术家又一次流落到宋庄。当时一位艺术家张惠平的学生介绍而偶然入住,陆续艺术家方力钧、刘炜、岳敏君、杨少斌、王音和批评家栗宪庭迁移宋庄。宋庄早期与圆明园画家村的感觉一样,只是部分艺术家可以购买低价院落而为此欣慰。       

二、宋庄的生态艺术的内容和特征

所谓“生态艺术”,应该包涵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文化生态三组相关的内容和探讨话语。在此三组逻辑关系中,社会生态受文化生态的意识制约,进而影响并改变自然生态。倘使人类不去改变文化生态观和相关的社会生态观,仅仅依赖科技的外在进步和法制的何等完善,对其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就不可能有所改变。

我们谈宋庄的生态建构多数人认为与艺术无关,其实不然。对于宋庄的艺术本体的发展中,近几年的艺术形态被外界关注的很少,这也与北京的艺术群落生态变化密不可分。从北京艺术生态的历史发现,宋庄在94—2003年的发展中靠的是艺术家自发性、边缘生存和乌托邦的感觉,这个阶段的艺术形态以玩世、艳俗、政治波普及自由的艺术形态为主体,是由于圆明园及宋庄艺术群落是这几个艺术形态的源起地,也曾经影响全国的艺术样式,很多传统写实绘画的艺术家为了迎合市场,也选择了这种风格;也有从圆明园过来的艺术家依然保持了这种样式。这个阶段没有政府团体介入,宋庄那时艺术的草根性更多的被国外、国内各界关注。2004年至2008年,798艺术区崛起,从艺术上和生态上也影响了宋庄艺术的发展。798艺术的展示权和商业话语权吸引了很多精英艺术家流出宋庄。新鲜的798血液和思想吸引了很多艺术家追随。加上地理位置和时尚氛围的优势,798的艺术显得很有朝气;然而,宋庄不少的艺术家更多地表现出沉寂的一面。2009-2012年金融危机对798的冲击及其周边艺术区城市化进程拆迁、画廊倒闭,很多艺术家为了寻求生存的稳定性;再加上宋庄艺术园区在栗宪庭先生的努力争取下,生存环境的好转,使很多精英艺术家回流宋庄。到目前宋庄约有6000位艺术家入住,加上从事艺术的工作人员及家属达到15000人之多,艺术家以小堡村为中心辐射居住在十几个自然村,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时的宋庄必然庞杂,把很多好“鸟”也给遮蔽了。

宋庄目前的艺术处在多元的发展期。从形态上说宋庄的艺术类型和媒介也更加多元化,沉稳化。当然,精英艺术依然潜隐在其中,这些年宋庄的艺术更多地关注生存、生态特征:重视情感、良知、心性、公益、朴素纪实和社群的现象。这些特征都与宋庄相对完整的生态及艺术家对于宋庄的情感分不开的,也和其它地区的艺术现象的不同之处:关注做为人本身的永恒价值转换。在宋庄让我记忆深刻的生态艺术现象大致有这么几个方向,这些现象打破当代艺术中点子化、概念空洞的观念表达:

一、栗宪庭老师近年主持和邀请的艺术生态现象田野调查展,这些展览更多是对现实直接有效的介入,关注情感、良知和公益性。
2006年宋庄美术馆开馆展,“天与地——现实主义的记忆”纪实摄影展
2007年4月30日至今五届“中国记录片交流周”在宋庄举办、2007年 “吕楠摄影作品展”、2007年“生活在宋庄——艺术家田野调查作品展
2009年“群落!群落!”展
2010年垃圾围城——王久良之观察、2010年“烈日西藏——西藏当代艺术展”、2011年“经书”毛同强个展、“红色考古”包泡个展
2011年“八零后艺术档案”
……

二、是我策划的展览,关注人和自然、人造自然的关系,信息化社会生态对人造情感和东方自然思想的当代化转换;
2007年 首届主题文献展 ——权充IV·暧昧Ⅲ·潜默
2008年 当代嗅觉艺术展——嗅觉·感觉 、08年“生活在宋庄(四)——宋庄及周边艺术群落田野调查展”、
2009年 第五届宋庄艺术节·青年策展人邀请展——“未来索引:自然·不自然”
2010年 第一届798多媒体艺术节——人造“风景”新媒体艺术主题展 、2010年 自然?——龙德轩当代艺术展
2010年 自动!全自动!——卓凡人工装置展 、2010年 微/生/物——陈友桐个展、2010年不确定的可能性——798及周边艺术群落青年作品展 、2010年“烈日西藏——西藏当代艺术展”
2011年 参与策划“虚实同源——2011北京新媒体艺术年展”(包括”人造情感”新媒体艺术主题展)、“八零后艺术档案”
2012年 文化·沙漠——库布其当代艺术展
……

三、廖文老师通过东方类手工方式对艺术家心性和修为的表现,也反映艺术家的积极生活状态;
2008年3月15日 第二届“生活在宋庄——艺术家田野调查作品展”女性版、2008“心斋”展
2010年“心纠手结──类手工方式营造心境”展、2012“女红绣事”展、

四、王林在宋庄艺术节策划的“底层人文”展,对社会生态中的弱势阶层的关注;
2007年11月8日第三届“中国宋庄第三届艺术节”开幕,主题为“艺术链接”,王林策划“底层人文”开展

五、邱志杰在第二届宋庄艺术节期间策划的新民间运动展对文化生态中民间艺术的群体性当代化转换和借鉴。
2006年10月6日邱志杰策划的“新民间运动”展开幕。

回首西方大国崛起的几个因素中,除了经济市场化、体制制度、素质教育之外与殖民侵略、科技人工化发展有着至关重要关系,这样的革命带来了很多积极的文化,然而也带来了利润垄断、利益民主、伦理关系、世界格局的不平衡,生态环境、文化沙漠化的危机也越来越严重,不是国家经济强大了世界就会良性发展,重复利润和机器的冰冷使这样人类不会长久,人的文化出了问题,人类所在的生存环境都会发生变化,精神空了人也就没了。栗宪庭老师和我近几年一起做的展览,更多是从人类学、社会学和生态学视角关注群体生态并且积极植入社会发展。展览里群体生态现象的意义重于每个艺术家的作品意义,把艺术作品个体纳入大的艺术群体生态之中,让整个群体生态“活”起来,给这个群体中的个体建立一个实际生存的平台。这样的展览重要的不是艺术,也不是精英小众的生态圈,而是把群体艺术的时空差异做为背景。栗老师常说“让艺术圈的这潭死水流动起来,大浪淘沙需要在这潭活水中才能淘出金子,”我们做的事先是把艺术的浪花掀起来。当然这个群体中艺术家的作品选择需和这个生态有紧密的联系,每个个体也体现群体的特征。

三、宋庄群落艺术生态的焦虑

宋庄与其它的艺术区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它的历史历时18年,宋庄二代也开始成长,大家已经把这里当作“家”的状态。然而宋庄的艺术生态还需要建构和完善,这里艺术生态链考查和组成包括:
1、艺术群体形成的时间、地点、缘由;2、艺术家生存状况、收入情况;3、形成艺术群落社会背景;4、艺术群落的近些年艺术家人数变化及当下生存状况;5、艺术群落硬件配套服务设施,如美术馆、图书馆、网站、画廊、画材店等;6、艺术群落艺术家艺术类型和样式及全国的影响力;7、艺术群落的未来建构,对其它产业的带动;8、艺术基金、艺术服务机构市场流通、艺术及展览定位;9、包括艺术批评家和策展人的生存机制等;10、艺术税收制度、中国艺术品收藏机制、国外艺术家驻地计划、艺术普及项目等。

宋庄大多数艺术家面临最大的两个问题依然是“生存与艺术的困惑”,多数艺术家靠打短工或兼职为生,生活没有保障。2008年前后的宋庄房屋诉讼案、目前病重的艺术家周一斌医疗保障问题和宋庄二代子女上学问题也暴露出外来艺术家生存的不确定性。我也了解到日韩和西方很多艺术家也从事其它职业,国内每年有上百万艺术类考生投入到艺术工作中,艺术成为职业在国内目前非常困难。国内缺少直接的平价市场流通手段和艺术基金的扶持,我们只能鼓励艺术家从事其他职业养活自己的艺术。中国目前的大的环境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一切为经济服务:一、满足国民的物质欲望,二、争取国际经济话语权。文化在经济面前很脆弱,798周边有些艺术区2009年被拆就是证明。宋庄的未来也可能会受到城市化拆迁、商业利益和艺术意识形态化的冲击,建议政府保留宋庄自然村落基础上发展产业、保证艺术家创作的自由度。“宋庄的生态和艺术生态”的建构目的也就是为了实现艺术家生存空间的打造与艺术公共化发展,我们希望所做出的实际而具体的努力,为以后宋庄的生态艺术和艺术生态的良性发展作出一点事情。    

张海涛          
2012年3月5日于宋庄美术馆

  

网友评论

共 0 评 >>  我要留言
您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