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特说,波普是将某一个能指当作了对象(V,920)。如,沃霍尔对榔头和镰刀这个共产主义象征当了真,当作了它实际存在的东西,将它们重新制成静物。艺术家将能指当作了凝视的对象!这相当于艺术家在画字母了。他们要将这样一个能指排练到现场之中。能指在统治我们。艺术家这是要在勾引它,弄大它的肚子。
榔头和镰刀在共产主义世界里成了无产阶级革命的象征,在资本主义世界里,它们却成了商品。艺术家应该怎么来展示它,才是最亵渎、最有力的?
波普很是将世界非个人化、压扁物品,使图像非人化、用一种机械装置置换了用颜料涂画布的传统工艺(depersonaliser le monde,aplatir les objets, inhumaniser les images, remplace l‘artisanat traditionnel de la toile par une machinerie,V,921)。它仍是关于主体的,但不是那个用手做的主体,而是那个凝视的主体了,且主体就停留在画面的表面,而不是老谋深算地沉潜于画面背后的了。
波普是关于物的本质的艺术(un art de l’essence des choses,V,921)。它是一种本体艺术。沃霍尔玩重复,好象是抖着摇着图像,让物的重复的形象在凝视面前颤抖,好象要准备摧毁它。
梦露、伊丽莎白/泰勒和猫王在沃霍尔手下有了永恒的身份,这些图像是这些明星的eidos。沃霍尔认为,法治国家的一定会走向阿甘本向我们描述的集中营状态:每人一张身份证,一张被拍得像罪犯的相片;像多元文化主义者想要的那个,每一个人都获了其身份,那是可怕的;应该:每一个人都获得像沃霍尔笔下的梦露像那样的“本质”,都以独特的风格成为个人。用波普的手段,就能将人从这样的可怕的例外状态下或法治集中营里解救出来。在利希滕斯坦那里,这是要削平和清洁图像,要获得图像的修辞本质:剔除图像中的一切非修辞因素。
波普也指称一种自然。这种自然不再是我们在油画中常见到的植物的、风景的或人文或心理的自然了,而是一种叫做“今天”的自然:它是一种绝对的社会性,或我们当代人的群居性(le Gregaire)。这是一种新的自然,波普将它攥在了手中,或者说,波普批判的正是它。波普怎么来批判它?通过在我们的凝视和这种新自然之间制造出距离。所以,沃霍尔是布莱希特之间有一种很是特别的关系:沃霍尔也许是更精致地玩了间距化。他比布莱希特少些幼稚、少些乐观。将物压扁、压平,这就是距离化(V,922)。
利希滕斯坦:什么是波普?那就是利用被人们鄙视的东西。烧掉你喜爱的东西,并去喜爱你已烧掉的东西。
一玩波普,复制品就堂皇地杀了回来。如瓦雷里说,新的技术手段不但会改变艺术的形式,而且也会改变艺术的概念,现在是一个玩复制品的时代了。格罗伊斯说,在我们互联网时代,哪里还有复制品;自从有了摄影技术,我们只好承认,复制品也是原作;山寨也是一种原创,一个复制中的错误和弄错的标点,加冕了拷贝的原创性。
在沃霍尔的(梦露)中,重复成为景观,重复被放在旁边,在边上的另一格里,而不是在背后,是平板的重复,无足轻重的重复,这去掉了梦露脸上的宗教感。
梦露脸上还留着什么呢?巴尔特认为,这时,她的脸后面就没有了灵魂,只有架子,被我们个人化为我们的世界中的一副骨架,被我们截去了各种相关的主题和可能的使用之后的一副残迹。波普是这样一种立场:人的最根本的表达,是其风格。风格即人,去掉风格,就没有一个特殊的人在了(V,918)。作者是什么?作者就是文本里的风格。作者就是字贴。我们的小学语文课本里供我们描红的字帖,这就是波普所要追求的艺术品形态。如果波普有什么政治诉求,那么,它是想要制造出日常品的基本网络,使世界重新像我们面对练习字贴那样安全和可靠:反对一切意义和象征(很布莱希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