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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瀚如就“万”字计划提问李新建

2009-02-18 21:05:19 来源: 艺术档案网 作者:artda

1、你对 “万”字的兴趣显然跟你曾经在西藏生活和工作过有深刻的联系,这又跟我们这一代人在1980年代的浪漫主义的改天换地式的前卫精神不可分割。中心的一点,就是挑战各种成见和禁忌,以达成改变世界,使之更美好的欲望。你同意这种解释吗?能否就此作更详细的探讨?

      1980年代的浪漫主义在“精神污染”的运动中肯定是升华了。现在有人知道“五讲四美” 吗?用“五讲四美”做一件雕塑,这是1982年当时考中央工艺美院出国留学生的命名创作的考题,我不知道现在美院的研究生、博士生的考题有多大的难度,当然,没人能考上,所有的人都没有考上,这并不是因为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因为老师们在当时几乎一个都未跨出过国门,可以想象下,旧式的、保守的神经质病源。

      躺在天高地远的蓝天下做梦很惬意。似乎是所有人都认为,西藏是一块充满传奇故事的土地,当然,天门隙开了一条缝什么气味都溜了出来。其实定居下来在西藏生活,再平凡不过了。1985年的一天,美国波普艺术家劳森伯格租了一架军用飞机来西藏办展览,我给他的展览做广告设计,给那些刚从哲蚌寺朝拜过来摇着经筒的藏民点点指指这位美国艺术家的作品。奇怪的倒是劳森伯格,迁怒于那些藏民们对浴盆里的半截大提琴视而不见,只喜欢围着安置在展厅里那几台播放米老鼠和唐老鸭的电视机摇着经筒转圈圈。我后来就在那张广告牌上画俩只“烝鸡”,理由是同样的——为了“和平地饮甜茶”。“ 饮甜茶和平”这就是前卫的潜伏幽默精神。

      猜猜看: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青年人群聚在崮玛林卡一起喝着酒晒太阳会想什么?一群女孩在高地上跳了八天八夜的贴面舞,壮胆去,她们却被押上了卡车游街示众。禁忌不是习俗,更抑制不了欲望,小喇嘛骑着自行车唱着“十五的月亮谁来陪伴我……”还有更激烈的行动,挑战演变成使用暴力。“改天换地”看看80年代中国各种独立反叛的精神,就像横在海上的巨浪。世界改变中国中国改变世界,所有呈现出来的思潮和行动去兑换自由的代价开始收获,要向有前卫精神的理想主义先声致敬。

2、自从来到法国生活以后,你和大多数移民一样,经历了根本的文化转变。这也是促成你反过来思考“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问题。这首先是一个切身的、私人的问题。然后,推而广之,它也成了一个今天社会的共同问题,因为我们生活的是一个多元文化和全球化的时代。“万”字以其特定的历史经历和从中所获得的近乎禁忌的涵义而成为了你的研究课题。这跟你的个人经历相关,也是这个时代的共同性的体现。你能否就移民和多元文化的问题发表你的进一步看法?同时,是什么使得你如此着魔似地坚持这个计划呢?

      首先, “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是以地域概念来划分呢还是以文化差异来划分呢?或是种族分布来划分?“种族”加“主义”当今一直受到严厉的批判。我想后一个问题是属于敏感禁忌的范畴。事实上,早期历史中人类的迁徙和种族扩张力分不开,一个接一个的家庭、一个个的部落,更重要是种族,离开自己祖先从远古时期就居住着曾开创过文化文明的地方,去找新的土地寻求新的发展,虽然征服是一个艰难和缓慢的过程,入侵者要经过若干代的不懈才努力能达到目的。大约公元前1445年,摩西率领他的同胞离开埃及朝巴勒斯坦进发,他们从未打算再返回幼发拉底河边拥挤的美索不达米亚。后来又等了两千多年,历尽各种苦难才恢复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开创中华文明的先辈又是来自何方?有的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认为苏美尔人讲的语言同汉语相似,历史与神话交织都很富有戏剧性,我们将在哪里去找到到一个比三皇五帝更可信的源头? 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200年,侵入希腊的是属印欧语系的雅利安人(又称亚该亚人或赫楞人),公元711年,塔里克(tarik)带领远征军跨过直布罗陀海峡征服了西班牙,算起来,阿拉伯人不到一百年时间横扫地中海世界,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國不斷的征戰,不断擴張,肆虐欧洲,建立起一个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迁移、入侵和征服,不是从一个极其平淡无味的争论开始,它伴随着痛苦和灾难、意志和野心、成功和巨大的喜悦。今天我们说的西方人已不是种族和地理上的概念,他们散布在美洲、澳洲和欧洲大陆,就像“万”字散落在世界各地那样。一个美国的大学者下过这样的结论:“人口输出是16——20世纪是西方崛起唯一重要衡量的标准。”

      “东方文化”应该包括那些含混的伊斯兰边界吗?

      历史学界通常的说法“十字军战争”是为夺圣城耶路撒冷,以奴役和掠夺为唯一目标的殖民征服是个不争的事实。殖民主义的本质就是全球化。白人以文明的名义轰垮了伊斯兰壁垒,随着沿着地中海南缘整个东方边界穆斯林世界的崩塌,大半个地球的种族和国家失去了屏障。“地理大发现”是一个半遮半掩的美好言词;资本主义原始的血腥,对黄金白银疯狂渴望,他们屯戎移民,在美洲杀戮印第安人,在非洲掳掠黑人贩卖,失去了地中海边界这面东方的守护盾,十八、十九世纪印度和中国被殖民化或半殖民化。人们会责怪郑和下西洋何不善用军事优势,在带去物产和问候,应该开拓疆域、屯戎移民、弘扬中华文化,今天也能给我们这些炎黄子孙留下一个光荣时代。无奈,这五百年的全球化的殖民主义,彻底改变人的种族分布和文化延续的内在规律。(请看《萬字侦探》案卷八-悟法师的移民计划)今天欧洲大陆实行文化保护主义而美洲大陆又对其进行商业讨伐,这也许体现了“西方文化”的价值? 对“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应该怎样界定和思考是一个需要时间后延的有趣的话题。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多元文化和全球化的时代,可能情况更加复杂甚至险恶。巴米扬佛陀被火箭弹彻底摧毁,因释迦牟尼两千多年前就早已退让隐循,新月辉耀被基督复兴的光芒吞没,伊斯兰分裂为一个混战、好斗、软弱的社会。而今只有一个道成肉生的大人物——教皇,通过他的传声筒对世界发号施令并施加影响。

 

      如果当今世界的全球化是以工业文明为铺垫,是用商业贸易扫荡世界,则有一股暗的力量,全球化/一元文化/一神教。还有另一股暗流,人们在反对全球化时,强调多元文化,会不会落入 “文化差异” 极端指向的文化种族主义者早已设下圈套的阴谋?如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将借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门楣上的万字,希腊廻纹重新设计一座代达洛斯迷宫,赋予时间一个形态。如果全球化和多元文化矫情的伪装再也不需要,或当一切都成为事实,变得冷酷无情,我会接通一条编码,摸索着它,从人类社会险恶混乱的迷阵里逃逸出来,它就是最早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的万字图形。我会用这个图形建造一件独特结构的方尖塔,它也同样是一座别具一格的里程碑,一个关于人类迁移延伸的宏大业绩,一个揭示人类罪恶的隐喻,而且也仅是它,将成为涵括全球人类社会文明惟一存在的事实。

3、作为视觉艺术家,不仅把“万”字的形象作为艺术作品的主要符号来使用,而且还像考古学家一样,从考证史实的角度来研讨这个符号的来源、含义和发展并出书。你是如何定位这种研究的?这是一个艺术计划还是科学计划?你对于艺术和科学以及广义的社会学科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划定的?

      艺术品不仅是对视觉的满足和考虑。拂开“万”字铺满的历史尘埃,是时间把那些细节联结起来会想到“原本生”的故事。是当今人类学与考古学改变扩展了历史研究的方法,同样,它也为艺术家提供了重新思考工作观念的基础。面对那些庞杂的史料档案,利用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的研究方法,是科学的、严谨、以事实为基础的。选定用那些庞杂的史料档案、图形归类来做这件作品,我视历史为一件艺术品终将义无反顾,激发并维系住宝贵的直觉。

      “万”字特别的样式,无里无外“拓朴变量”性质,一种匪夷所思的企图,我使用“非符号化”的概念赋予时间一个形态,将诱使我们思考;是否我们可以生活在十一维的空间里?

      “上帝死了吗?上帝是无穷忍耐,乐园未竟丧失。”

      “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岂非格物致知么?

      我们更需要的还是想象力。

      不管我们人类是否是生物链上的一个环节,一个被检测的低级物种,我想做只透明的耳朵,能听见宇宙间细微的音域,我想复活亿万年前的聪敏的“恐人”,不用DNA,不用干细胞,不用……

      科学的疯狂一定和艺术家的浪漫情怀有关。闲谈古今,清茶好酒,我们都有一只上帝之手!

      艺术和科学以及广义的社会学科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划定,要看我们精神上的庭院空地有多大。

      我在这里也是提出问题而不是结束问题。

      重要的是,撑开意志这张帆,脱离开法律条文、道德规范、人类生存准则投下的阴影、明灯低端处的黑暗,我们应该去享受另一种自由。

4、在你近期的艺术计划中,你把游戏和偶然性引入当中而成为主要的元素。你能谈谈游戏、偶然性和挑战禁忌的关系吗?

      谢里曼在洛伊古城探险考古偶然地发掘出那些有带“万”字符号的器物,随后他找到了阿伽门农的金面具却被刺得双目昏眩,就此,他顾不着追究这符号在以前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也没想到他死之后所发生的灾难,但他宣称这是个宇宙性的标志。上两个世纪的一个美国人类学家和一位在中国的法国基督教传教士写的有关“万”字的著述,他们也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机遇找到研究这个符号的理由。如果偶然性并不仅是这些,中国数学家华罗庚建议把这个符号作为人类向星际移民的标志。看来,偶然性是产生我们这世界具有多重历史、多重思想的必然结果。

      爱因斯坦表明:“上帝不玩骰子。”

      史蒂芬。霍金却说:“然而所有的证据表明,上帝完全是一名赌徒。”

      弗雷德·霍伊尔认为:“我们日常的经验,甚至在最小的细节上都与宇宙的大尺度性质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以至根本不可能设想这两者可以分离。”

      这三位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对宇宙和我们这世界具有多重历史嬗变的偶然性作了有趣的结论。

      法无戏论。不是每个人都是什么学者、专家。

      《赌盘》的艺术计划,用玩掷骰子的游戏的方式,以快乐为原则,在轻松幽默的氛围诠释“万字”这个饱含人类心灵意念的符号,同时训练人们的感悟力和判断力。掷几把骰子,不是狎弄,为的是重新感受日常生活中的隐喻;骰子坠地,带一种喜气和清穆,这里有浩浩宇宙,世上亲情,它会把我们从深奥和晦涩中解放出来。

5、最后,你能谈谈你的这个计划最终的意图是什么吗?

      人手一册,任何人都可以拿起来翻阅的小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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